《田納西華爾茲》第八章(4)

高橋先生是赤坂一家著名醫院的醫生，至今為止，阿幸的大毛病小毛病都是找他看的。"請他給我介紹一位婦產科醫生，一定要保密。告訴他我不想讓別人知道引起麻煩，所以請醫生晚上幫我看。對了，還有……"我又被阿幸叫住了。"青山街拐角有一家醫院，我忘了叫什麼名字了，請高橋醫生想辦法跟那邊打好招呼。今天下午我很想吐，正好路過那家醫院，就跑了進去，然後醫生說我懷孕了……他好像認出我是葉山幸了，還說恭喜我。請他跟醫院裏的人說說，千萬不要把我懷孕的事傳出去。"囑咐完后，阿幸在黑暗中深深地吁了口氣--"啊，真累啊！"我回到樓下，點火燒洗澡水。阿幸剛剛洗完，水還不太冷，所以只用了五分鐘就燒熱了。我脫下內衣，鏡子裏立時出現了一個四十歲女人的身體。我的視線停留在了微微下垂的胸部上的兩個**，曾經喂大了兩個孩子的**透着深紅色，又硬又尖。我的腦海中浮現出曾經吸吮過它的四個男人的面龐--丈夫、文勝、正治、還有錦藏。不可思議的是，我早已忘記了本應留在記憶深處的錦藏的唇帶給我的感受，卻永遠也忘不了孩子們的唇帶給我的那陣陣的疼痛。我永遠忘不了那兩個小生命用他們幼嫩的嘴唇拚命吸吮乳汁的情景。如果說我的生命中有燦爛的瞬間的話，那就是將孩子們軟軟地擁在懷中的時刻。是不是讓阿幸也享受這種喜悅呢？有了奧平，如果再有了孩子，阿幸的幸福幾乎可以說是完美無缺了。而阿幸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準備輕而易舉地放棄。是啊，也許這樣更好，我想在心裏默默地說出這句話。可是，我真的說了出來--"對了，這樣更好！"那聲音在浴室里迴響，粗粗的，似乎從地底下傳來，令我不寒而慄。我環顧了一下四周，白瓷磚的牆壁反射着暗淡的光芒。突然，我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的孤獨。正如我預想的那樣，阿幸決定流產了。第二天清晨，阿幸的心情比昨晚好了許多。她開朗地坐在餐桌上一邊吃飯，一邊說出她的決定。"我想好了，我還年輕，今後想生多少孩子都可以。"阿幸反覆說著，似乎要勸慰自己。找到這個理由后，阿幸似乎突然變得開朗起來，嘎巴嘎巴地用牙齒咬着烤麵包。我心想，這個阿幸真是可恨。"還有……"阿幸喝着咖啡，看也不看我："下個星期我要開始錄電視節目了，所以還是這星期做手術吧。""小勇呢？你不等小勇回來以後再決定嗎？"我若無其事地揭開阿幸的傷口。"我想先瞞着，他知道了這件事會很失望的。三十歲以後，我肯定會生孩子的，生個像小勇一樣的男孩子，得到他的原諒。我打算到那時再跟他說。"阿幸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麼自私和任性。當然，我不會提醒她，只是隨聲附和着："是啊，或許這樣也好。""不過，墮胎會很痛吧？我還是很害怕的呢。"阿幸突然像個孩子似的問我。"不要怕，我陪你去。""知鶴說，澀谷有一位專科醫生，醫術很棒的。""是嗎？這種事她很清楚啊。""是啊，因為她前一陣子也墮了一次胎。"阿幸和知鶴年輕時被稱為"親密拍檔"，這對閨中密友要好到彼此傾訴戀愛的秘密。如今，她們又走了同一條路，這真是個天大的諷刺。"這樣吧，明天我提早回來，你先做好去醫院的準備。"門鈴響了，來接阿幸上班的女跟班出現在大門口。"早上好！昨晚直接回家了嗎？"阿幸的神態一如往常，她一邊輕鬆的打着招呼，一邊穿上了鞋子。阿幸從鞋箱裏的幾十雙鞋中選了一雙和衣服搭配的橙黃色的高跟鞋，然後便毫不猶豫地將腳滑進了高跟鞋。阿幸可真夠絕的，就算孩子命中注定今天或明天將被流產，但是現在肚子裏明明有一個小生命，她卻毫不顧忌地穿着高跟鞋走出了家門。當時，我已經想得非常清楚了，我一點兒也用不着後悔。我開始在腦子裏盤算起"增造大樓"預付款的事了。四月五日星期一是阿幸主持的"與阿幸相約歡樂歌舞"節目播出第一集的日子。本來阿幸和奧平好像已經約好了在家裏一起看，可是阿幸剛剛打來電話說今天綵排延長不能及時趕回來了。"真沒辦法，我還特意買了葡萄酒呢。"放下聽筒后，奧平顯得悶悶不樂。不過，他馬上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高舉起酒杯。"來，時江，陪我喝一杯吧。咱倆一起來看看阿幸的出色表演吧。"奧平給我倒了一杯葡萄酒，顏色紅紅的。"乾杯！"我們碰了碰杯，酒杯隨即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我和他並排坐在了電視機前的沙發上，奧平身邊的位子向來是阿幸的專座，他倆坐在沙發上時我會盡量呆在廚房或自己的房間裏。雖然和奧平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四年，坐在他的身邊卻還是第一次。"噢，開始了。阿幸，看你的了。"電視機里傳出了節目的主題曲，屏幕頓時變得眼花繚亂起來。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