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納西華爾茲》第八章(3)

"瞅准機會主動出擊，這是我的辦事風格。雖說這家飯館還沒還完貸款，不過如果這次順利的話，還錢也就有眉目了。坂本先生，不知能不能得到貴行的協助啊？""只要您可以提供有力的擔保就沒什麼問題。"坂本輕輕地說。我苦笑了一下。"不過，您的貸款額已經超過了擔保金的限額了吧。""我不是說了嗎，不夠的部分，向井太太會幫忙的。"元木太太着急地說。我今天準備了一千萬日元。其實，來之前我就知道了，我必須先把錢存入銀行的賬戶，才能和銀行的人往下談融資的事。現在看來，應該是銀行的人想促成這次的貸款。我拿出一千萬日元的匯票給他們看過之後，談話進行得相當順利，貸款的事很快定了下來。"我們也希望能和有發展前途的公司進行長久的業務往來，我想這比什麼都重要，今後還請多多關照。"最後，無非就是說說奉承話。我開始緩緩地環視起四周。三位廚師在麻利地做準備工作。櫃枱的前面安着像壽司店那樣的玻璃櫃，這是我的提議，為的是讓顧客清楚地看到那些千辛萬苦運來的新鮮食物。自從當上"增造"的董事之後，每星期我都會來這兒一次，這個那個地囑咐着，這已經成了我生活中的最大樂趣。看着"增造"一天天壯大，就好像是看着孩子們一天天成長。失去文勝和正治后，我總感覺心裏空蕩蕩的，而現在"增造"正好填補了這個空間。只有在想着"增造"的時候，我的思維才會活躍起來。去"增造"成了我滿心期盼的事。我甚至想，阿幸的存款還有那麼多，我可以全部用光。阿幸還需要什麼呢？她還這麼年輕，又有一個愛她的丈夫。她並沒有為得到幸福而付出任何努力，卻總是非常幸福。我想，她沒有理由會因為少了一點兒錢而成為不幸的女人。即使這件事被揭穿，她遭到沉重的打擊，那難道不是件好事嗎？如果是我教會她"不幸"的含意的話，她應該向我道謝。也只有到那時，我才能從長年的焦躁中得以解脫。不過，這些都是不可能的，因為阿幸對錢漠不關心，她既沒有問我存摺里還有多少錢，也從未碰過保險箱。回到家，我將印章放回原來的地方。將女裝脫下，我換上了平時穿的對襟毛衣和裙子。襯衣是阿幸穿舊的，我用毛衣蓋住了白色領子上漂亮的刺繡。雖然我取了阿幸幾百萬、甚至一千萬的存款，可是從未在自己身上花過一分錢。如果用在自己身上，我就成了一個愚蠢的女人。阿幸當然應該補償我，可我需要的是精神上的而不是物質上的東西。參與"增造"的經營、投資"增造"對我來說，就是一種精神上的慰藉。晚上，阿幸出人意料地早早回家了。她似乎相當疲勞，洗完澡一走進起居室便說想喝水。我從廚房裏拿水出來時，阿幸正疲憊不堪地躺在沙發上。她穿的裙子叫"迷你裙"，短得像條童裙，大腿根都露了出來。我下意識地想提醒她，不過立刻作罷了，因為阿幸閉着雙眼，臉上有一種不同尋常的表情。阿幸戴着最近流行的假睫毛，整個臉濃妝艷抹，像登台表演似的。濃重的假睫毛在阿幸臉上留下了不祥的陰影。"困了的話就到床上去睡吧。"我開口說道："今天小勇也不在，快點睡吧。"阿幸沒有回答，慢吞吞地喝着水。她的耳朵周圍留着粉底霜輕微脫落的痕迹。"該怎麼辦呢？"突然，阿幸說："我，好像懷孕了。"我目不轉睛地盯着阿幸的臉。一種令我目眩的嫉妒情緒襲卷而來，我感覺自己有些站不穩了。因為長久以來，我一直斷定他們兩人不會生孩子。我避開阿幸的視線，輕輕地將右手放在沙發的扶手上，支撐着身體。還好，令我欣慰的是阿幸的臉上全無喜色。"是嗎？太好了，恭喜你！"我言不由衷地說。阿幸正獃獃地望着遠處，不可能注意到我的腔調。"該怎麼辦呢……已經很小心了呀，可是……煩死人了……"我的想像力越發活躍、心情越發鬱悶起來，我感到一陣窒息。過了一會兒，我才終於恢復了從容，說出親人應該說的話："你也快三十歲了，現在生個孩子不是挺好嗎？""我怎麼能生孩子呢？"阿幸抬頭使勁瞪了我一眼，假睫毛也錯了位。"已經和電視台簽約了，五月份還有演出，現在怎麼可以因為有了孩子提出解約呢？""小勇怎麼說的？"我希望這句話能讓阿幸更加煩惱，而且的確如我所願，一說出奧平的名字，阿幸當即抱着腦袋趴了下來。"小勇還不知道呢……他一直很想要個孩子。他老是說，如果我有了孩子就休息一段時間，不要再工作了，一家三口快快樂樂地生活……"我第一次看到阿幸如此不知所措。對我而言，這非常新鮮。我當即決定，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阿幸生下這個孩子。好不容易才使阿幸平靜下來，哄她上床睡覺時已經十二點多了。阿幸說會好好考慮一晚上，但是卻命令我打電話去醫院預約。"明天一早打電話給高橋醫生。"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