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裘世禎沒動,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沈青珞,沈青珞心頭七上八下,她在裘世禎的眼裏看到寒意,箭在弦上突然喊停,只怪她沒有重生到早一刻。
「給我個放開你的理由。」裘世禎冷冷地看着她,說話的同時惡意地頂了頂胯下。
沈青珞腦中思緒一轉,飛快地道:「我來之前,聽說江寧慶豐錢莊有擠兌風波。」
「擠兌風波?你聽誰說的?」裘世禎緊盯着沈青珞,眼神漸漸沉重起來。
「聽誰說的跟這事無關,你只須找人來問問是不是有這麽一回事。」沈青珞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她不知換了一世,事情的發展是否一樣。
江寧慶豐錢莊真的發生了擠兌風波,裘世禎匆匆走了。
沈青珞坐着裘家的小轎回家,她緊張地思索着,逃過了這一劫,下一劫怎麽辦?絕不能坐以待斃,由着爹與焦氏把自己送給蕭汝昌。
想到蕭汝昌,沈青珞幾乎咬碎一口白牙,她那時那麽感激他,以為他是好人、是正人君子,所以進裘府發現有了身孕時,她跟裘世禎說自己跟蕭汝昌是清白的,並傻傻地叫他去找蕭汝昌印證,裘世禎真的去找蕭汝昌印證了,回府後就給她端來了落子湯。
沈青珞狠狠地攥緊雙手,裘世禎待她是不一樣的,若不是那莫須有的失貞心結,若不是她不孕,她何至於一敗塗地?這一切都是蕭汝昌一句話所賜,裘世禎去找他求證時,他說了一句話,說她左大腿根內側有一顆硃砂痣。
自己連與蕭汝昌把手都沒有,蕭子昌卻知道如此隱蔽的私隱,那便是沈府里的人告訴他的,她出生喪母,自小由焦氏撫養,焦氏自是知道這一特徵。
沈青珞沉着一張臉進了沈府,對於焦氏和沈佑堂的探問充耳不聞,朝他們福了一福後,便徑直回了自己的閨房。
還有七天,她爹眼見從慶豐借貸無望,就會把她送給蕭汝昌。
這一世,她還是清白之身,只要在蕭府能保全自己,進裘家後便沒有以前那些苦楚,但是……她不想冒險,也不想再像上輩子那樣,給裘世禎做姨娘,她要搏一搏。
沈青珞決定離家出走,她關上房門,打開梳妝盒檢點,裏面首飾不多,值錢的金飾更少,沈青珞粗粗估算了一下,折換成銀子大約能得五十兩。
沈青珞又拿出衣裳整理了會,揀值錢的包了幾件,這些是打算拿出去死當換幾兩銀子的,另又包了五套家常衣裳,這則是準備在外面穿的。
根據前世的記憶,明日一早,她爹就會去裘府找裘世禎借貸,一去便是一整天,而焦氏會帶着沈紫瑜去城外的普濟寺燒香求佛保佑,那時便是她逃家的機會。
沈青珞把東西藏好,惴惴不安地想着。
前世時,在跟着裘世禎之前,她只在沈紫瑜需要陪伴時跟着出門幾次,每次出入都是坐轎,跟了裘世禎後,裘世禎因着心結是不讓她出府的,她對於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
逃家容易,以後怎麽辦?沈青珞許久沒想到辦法。
數着更漏,看着床前的明月,難捱的一晚過去了。
窗外曙光初現時,沈青珞便起身梳洗用早膳,覷着她爹、焦氏和沈紫瑜出門後,她拎着包袱從後角門離開了。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沈青珞找了個路人打聽,走了幾條街後尋到了當鋪。
「衣裳五兩、首飾四十五兩,當不當?」
「這麽少?」沈青珞一呆,她可是死當。
「就這個價,要當還是不當?」掌柜將沈青珞攤在櫃枱的包袱往一旁撥拉,頗不耐煩的樣子。
當還是不當,估計至少六十兩的東西只給了五十兩,差太多了,若是不當,再去下一家當鋪,只怕她爹或焦氏回家發現她不見了……
「掌柜的,五十兩太少了。」一道溫潤清和的聲音傳來。
一隻大手拉過沈青珞的包袱,白皙修長的手指拈起裏面的東西點評,「這支鳳釵成色不錯,價值八兩,這支發簪雖然款式舊了些,價值也有一兩……」那人一樣一樣點評,末了道:「這些東西價值不下六十五兩,掌柜的,你怎地也該給個六十兩吧。」
溫和的聲音卻帶給人不容抗拒的壓力,當鋪掌柜皺着眉頭,不情不願地拿出了六十兩。
接過五十兩面額的銀票和十兩碎銀子,沈青珞勉強控制住情緒,朝那人屈身道謝,「多謝公子。」
「小事而已,姑娘無須多禮。」那人語帶笑意,左手虛扶,右手的摺扇輕輕托起沈青珞的手肘。
這個偽君子,什麽時候都這般裝模作樣,沈青珞暗暗咬牙,視線中那人腰間的蓮形紫玉佩清晰地映入眼帘,果然是蕭汝昌無疑。
沈青珞不想與蕭汝昌有所交集,垂首道謝後匆忙地離開,急切間卻忘了拿擱在當鋪櫃枱上那裝着幾套換洗衣裳的包袱,走過一條街之後,她才猛地想起來,急忙轉頭朝當鋪而去。
蕭汝昌還在那裏,他斜倚在櫃枱前,淡紫色錦袍下的身材挺拔頎長,一支紫玉發簪插在束髮里,跟那身錦袍相得益彰,襯得整個人更多了一分淡雅從容、俊逸穩重的氣度。
蕭汝昌沒有離開,在這裏等着干什麽?沈青珞心下惴惴。
沈青珞打量蕭汝昌之時,蕭汝昌也在暗中看着她。
這女子的步伐有些急促,卻無損那份天然生成的韻致,一身蘇錦掐花流雲梨花白裙裝,楚腰纖細,盈盈不堪一握,行走間裙裾飛揚,難以描畫的意態風流。
蕭汝昌暗暗點頭,心道就是這個人了。
沈青珞很想轉身走人,但一想到自己只有六十兩銀子傍身,以後的日子還不知怎麽過,那抬起的腳便無論如何也走不出去。
沈青珞朝蕭汝昌微微頷首致意,見自己的包袱還在,欣喜地拿過包袱就走。
「姑娘像是尋親不遇,請問姑娘需要找一份安身的活計嗎?在下可以為你安排……」蕭汝昌在她身後徐徐地道。
沈青珞搖搖頭,轉身說了聲多謝,便急忙走了。
「姑娘不用害怕,在下是好意,姑娘孤身一人在外,不便之處甚多,稍有差池……」
沈青珞急奔的腳步頓住,是啊,一個人在外,萬一遇到不良之徒該怎麽辦?
這一停滯,沈青珞陡然間想起前世讓她心寒的見聞。
裘世禎與蕭月媚成親那晚,裘世禎突然跑到她房中要與她歡好,她心中憋着氣,憤憤地拒絕,裘世禎一怒之下把她拉到青樓里,讓她見識幾個不願接客的女子的下場。
一個女子被捆得牢牢的,兩根繡花針般的竹籤撐着那女子的上下眼皮,不答應接客就不給眯眼睡覺;還有被關在木箱裏面,木箱裏放了老鼠的;更有給貓餵了春藥,把貓放進女子褲襠里的……
隔了一世,沈青珞此時想起還周身發寒,那些不肯接客的女子多是良家女子,不慎被拐賣進了青樓,自己獨身在外,萬一……蕭汝昌雖是偽君子,可到底講究風度面子,只要不進蕭府便可。
沈青珞轉身,語帶歉意地道:「多謝公子好意,小女子想自食其力。」
「是在下想請姑娘幫個忙。」蕭汝昌溫潤的紅唇翕動,語氣非常溫和。
沈青珞卻聽得心頭巨浪翻滾,蕭汝昌要她進裘府做事,將裘府內院的情況以及裘世禎與姬妾們之間的日常相處告訴他,你倒真是愛妹情深啊,可惜找錯人了,她暗暗冷笑。
「雖說能給姑娘安排一個管事的差使,且只是兩年為期,但畢竟是為奴,姑娘若是感到不妥,在下亦不勉強。」
沈家是不能回去的,在外流浪諸多不便,有個安身之處,又是兩年為期的管事之職,這樣也不錯,且蕭汝昌費盡心機要為蕭月媚鋪路,她偏要壞了他的圖謀,一報前世害子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