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我答應過你的,明前的龍井。」周崇獻寶似地又道,「我可統共就只得了半斤,就分了你一半。」

珊娘似笑非笑地睇他一眼,道:「這話,聽着怎麼像是在討回禮?」

周崇一眨眼,趕緊搖手道:「不敢不敢。」又湊到珊娘的身邊笑道:「再告訴你一件新鮮事……」

卻原來,袁家人一路坐船回京,在碼頭換乘馬車時,那袁二不知怎麼竟擰了起來,不聽袁長卿和袁老太太的勸阻,非要騎馬進京,然後他的馬不知怎麼就驚了,生生摔斷了他的兩條腿。

「嘖嘖,」周崇一陣咂嘴,「離京城可還有一百多里地呢,斷着個腿往京里趕,夠他受的。」

他覷了珊娘一眼,忽然壓低聲音湊過去小聲笑道:「我就說袁大向來是欠一分討兩分的性子,自個兒的媳婦兒被人暗算了,哪能沒個動靜。」

珊娘先還聽得挺開心,這「媳婦兒」一詞一出,她頓時就不開心了,瞪着周崇道:「胡說什麼呢?!」

周崇被她瞪得一愣,「你們不是已經訂親了嗎?」

「訂了就不能退了?!」珊娘一時大意,這句話就這麼順口溜了出去。

那周崇再怎麼渾不吝,到底出身皇室,最是擅長聽話聽音的一個人。聽着這話,他的眼忽地就是一閃,看着珊娘笑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倆的意思?」

見已經說漏了嘴,且她知道,前世時周崇和袁長卿就是穿一條褲子的,便也不再瞞他,撇着嘴道:「是他的建議。」

「啊……」這一聲感嘆,直叫周崇嘆出個九曲十八彎來。他斜睨着珊娘,摸着下巴又道:「若是這樣,真不知道該說你倆誰更沒眼光才好了。」

袁長卿從京城回來時,是八月十一日的傍晚。

八月十三,是珊娘的生日。

而再過兩天,便是八月十五的中秋佳節了。

十二日一早,小廝炎風就來到五老爺府上,遞上了袁長卿的拜帖,約好午後來訪。珊娘聽到消息后不禁一陣納悶。就她所知,袁家老太太跟她家老太太是一脈相承的要面子,這都快中秋了,闔家團圓的佳節,袁老太太那裏怎麼著都該把袁長卿留到中秋後再放人才對,他怎麼這就回來了呢?

有那麼一刻,珊娘曾自戀地想過,他許是趕着回來給她過生日的。可那個念頭也就只轉了一轉而已,她可不認為他是那種會感情用事的人。

五皇子周崇也不這麼認為,所以便問着袁長卿,「可是京里出了什麼事?」

此時他們正在林家的客院裏。此次袁長卿還是跟林二先生一同回來的。

袁長卿正在書案后查看着給五老爺一家準備的禮單,聽了周崇的問話,他倒顯得挺坦然的,答道:「袁二斷了腿,家裏都疑心是我搞的鬼,我留下反而招人恨。正好老師那裏辭了掌院要回鄉,我就跟着一同回來了。」

周崇默了默,嘆道:「到底還是辭了……」

且說春天裏林仲海探親回京后,朝中就不停有人想要把他從掌院一職上推下去。林二先生早就想撂挑子了,偏那杏林書院是當年世祖皇帝所創的皇家書院,除了宗人府,便是皇帝都沒有那個權利隨意任免書院的教職。如今宗人府的大宗正是當今皇帝叔祖一輩的老楚王。楚王早看不慣當今的昏聵了,哪肯依從那些人的意思罷免林仲海,便是林二先生自己想要辭職,老楚王都緊扣着不放。就這麼僵持了小半年,如今終於還是叫林仲海辭了出來。

周崇長嘆一聲,又道:「如軒走了,你也走了,現在連老師也走了,就單留我一個在京里苦熬着。」

不過他從不是一個會讓沉重情緒包裹自己的人,只轉眼間便換了臉色,賊賤兮兮地湊到袁長卿的面前,瞅着他道:「跟我說說,你跟小十三兒,到底是真訂親還只是糊弄人的?」

袁長卿忽地一合禮單,抬眼凝視着他道:「你說什麼?!」

那往常總是暗藏在濃密睫羽下的犀利,忽地就這麼釋放了出來,頓時叫周崇一陣受不住,下意識就避開了眼,「是小十三兒說,你倆只是權宜之計……」頓了頓,許覺得自己心虛得莫名其妙,他再次扭頭看向袁長卿。

只見袁長卿低垂下眼眸,看着手裏的禮單喃喃道:「她說的……」

他重複這句話的語調聽着有點奇怪,既不是置疑,也不是陳訴,倒有點像是在感慨。

周崇眨了眨眼,忽然往那書案上一趴,抬頭看着袁長卿的臉道:「這麼說,小十三兒說的是真的?你倆這真的只是權宜之計?」

袁長卿屈起右手肘擱在書案上,垂在書案下方的拇指撫過中指上常年寫字留下的繭痕,然後再次以那種心不在焉的口吻咕噥了一句,「權宜之計……」頓了頓,他的唇邊忽地現出一抹古怪的笑意,垂眼看着中指上的繭痕笑道:「是啊,權宜之計。」

只是,他所說的「權宜之計」,卻不是周崇所想的那一個,更不是珊娘所說的那一種。

周崇哪裏能聽得明白他這雙關用語的本意,那眼忍不住一陣亂眨,又撐着書案道:「那天我還跟小十三兒說,也不知道你倆誰的眼神更不好使,明明是被滿京城姑娘們追逐着的‘高嶺之花’,她竟愣是沒看上……」

他話音未落,袁長卿的眉就擰了起來,瞪着他道:「你不是來宣旨的嗎?現在辦完差了,怎麼還不回去?」

那冰刃似的眼,刺得周崇忽地一縮脖子,嘟囔道:「你管我!」

「我自然管不了五爺,也不想管。」袁長卿站起身,將禮單放進拜匣之中,一邊頭也不抬地道,「我不過是盡責提醒一下五爺,五爺在說話之前最好先過過腦子。這裏是梅山鎮,不是京城,鎮上民風保守,有些話在京城時說得,在這裏卻是說不得。」

周崇一皺眉,「我說什麼……」他一頓,忽地抬手指着袁長卿,「不會吧,這你都知道了?!」

其實這一次他搶着差事出京,一來是因為五太太的事他也算得是個當事之人;二來,卻是因為他在京里又惹下了桃花債,且還差點就被人抓住把柄逼了婚。得虧他見機快,及時抽身才逃過一劫,但短時間內他卻是再不敢招搖過市了……而從袁長卿送袁老太太回京,直到他重新回到梅山鎮,算起來他在京城逗留的日子,滿打滿算也不超過三天,卻不想這麼短的時間裏,他竟還是知道了他的事……

周崇卻是不知道,他其實是做賊心虛了,其實袁長卿根本就不知道他的那些事。只不過因為周崇無意中戳了他的痛腳,叫他一陣惱羞成怒,才挑着周崇的短處反擊過去而已。

把袁長卿想得過於能幹的周崇不屑地一撇嘴,替自己辯護道:「真不知道那些女孩子整天都在想些什麼,腦子裏除了‘嫁人’,難道就再沒別的念頭了?!不過是隨便說笑兩句,就當是對她有意思了。稍微給個冷臉,又說我是始亂終棄……天知道我跟她哪來的一個‘始’,更談不上一個‘亂’,怎麼就‘終’了,還‘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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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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