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一向詼諧的十五姑娘聽了,便打趣道:「這不算什麼,將來添妝的時候姐姐別落下就行。」說得眾人一陣笑。

如今西園裏住過的姑娘中,七姑娘和十三兒都有了主,於是比十三還大了一歲的十一娘就難免有點尷尬了。且一直以來,侯家姑娘里就有看不慣老太太抬着西園姑娘的作法,便有人說起那半咸不淡的酸話來。也虧得十一娘向來沉穩,處處顯着個落落大方。

珊娘卻是不知道之前十一娘的那些小動作,倒主動替她解了幾次圍,引得七娘含笑睇了她好幾眼。十一娘也感激地沖她一陣微笑——當然,是真感激還是假感激,也就只有十一自己知道了。

至於十四娘。那丫頭顯然跟當年的珊娘那樣,是真把袁長卿此人看進眼裏了,因此這會兒雖然跟着眾姐妹們向珊娘道喜,那兩隻眼睛卻跟淬了毒似的,只恨不能當場毒死珊娘。眾人略閑話了片刻后,她便裝作無意的模樣,坐在珊娘的榻邊,對她笑道:「之前姐姐還口口聲聲說袁大表哥的種種不是,偏這轉眼間竟就結了親了。姐姐說的那些話我可都記着呢,等哪天閑了,倒要學給袁大表哥聽去!」

一邊說著,她一邊故作親熱地在珊娘的斷腿上狠拍了一巴掌。

珊娘哪裏受得住她這一巴掌,當即「啊」地尖叫了一聲,抱着腿就不抬頭了……

真有那麼痛嗎?

有七成吧。另外三成則是裝的。

果然,幾個姑娘見十四娘闖了禍,忙一邊責怪着十四娘粗手粗腳行事不穩當,一邊又亂鬨哄地叫找大夫。消息傳到前面,五太太趕緊放下前面的賓客,趕過來看望珊娘,又命人把諸位姑娘們全都請出去坐席。

等眾人全都散開后,珊娘這才抬起頭來,沖五太太吐舌一笑,道:「沒什麼大事,就是被她們吵得頭疼。」又抱着五太太的胳膊撒嬌道,「太太可別拆穿我。」

五太太哭笑不得地點了一下珊娘的額頭,便出去了。

太太雖然單純,心裏到底惱着十四的不知輕重,所以便是五老爺問起來,也只說要等大夫看過才能知道情況。

太太這裏這麼說著時,准女婿袁長卿聽了忍不住一陣皺眉,扭頭看向後院的方向。

便是十三兒所住的小樓是附近最高的建築,這會兒從前院的正廳往後看去,仍是只能看到一重又一重的屋脊……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珊娘腿上有傷,便是她睡覺再容易驚醒,這時候也不得不同意讓人給她值夜了。

而雖說那個綁架案至今還尚未結案,因李大被知府打死了,李媽媽也就被五老爺放了出來。且不說老爺再不肯同意留下李媽媽,便是李媽媽自己,也覺得無顏再見珊娘,竟從此不見了蹤影。珊娘求了老爺幾回,老爺都沒肯答應派人去打聽李媽媽的下落,她只得暫時按捺下來,等腿傷好了以後再作打算。

沒了李媽媽,雖然太太那裏給珊娘重新指派了人來,珊娘仍只習慣用着三和五福兩個。如今也就她們二人各帶着一個小丫鬟,每天輪流在珊娘卧室外的榻上值守了。

這天正輪到五福當差。

今兒家裏又是辦及笄又是過文定的,叫全家上下都跟着一陣忙碌,竟是除了珊娘這個主角意外地比較清閑外,人人都累得夠嗆。樓下那隻西洋鍾打過九點時,五福六安早已經撐不住哈欠連天了,珊娘卻仍是精神抖擻得很。

看着連眼都睜不開的六安,珊娘吩咐着五福道:「你們且去歇息你們的,我再看一會兒書就睡了。」

五福略勸了幾句,見珊娘不聽也就作罷了,帶着六安在西間茶室的羅漢榻上歇下。

珊娘看的是侯瑞給她淘換來的西洋遊記。是大周開國初期,頭一個出使西洋的使節寫的。如今不僅侯瑞對西洋的事情感興趣,珊娘也很有興趣知道,大海另一頭的人到底是怎麼生活的。這一看就叫她看得入了迷,直到五福2一覺醒來,發現卧室的燈還亮着,便披衣過來數落了她兩句,珊娘這才憨笑着合了書,吹燈歇下。

珊娘被驚醒時,一睜眼,只見南窗下的梳妝枱上灑着一層清輝。從開着的窗戶看出去,可以看到外面明亮的月色,以及窗口掛着的那株吊蘭。一切看着既寧靜又安詳,可偏偏珊娘只覺得后脖頸處一陣陣發寒,似不知從何處鑽進一股涼風似的。

頓時,書中那些吃人的生番,那些殺人越貨的海盜們,全都一下子跳到了她的眼前。她膽怯地閉上眼,才剛要扭頭面向床的內側,忽然一陣異樣叫她忍不住又睜開了眼。於是她便看到,通往東間起居室的門口似隱隱有個黑色的人影子……

「五福!」珊娘渾身汗毛一炸,當即閉着眼就叫了一聲。

便是五福睡得再熟,仍是被她這一嗓子叫得頓時清醒過來,忙和六安兩個急急爬起來,跑進卧室。

「姑娘怎麼了?可是魘住了?」五福忙不迭地點起燈。

隨着燈光的亮起,珊娘的膽子也跟着回來了。她睜開眼,往那個疑似人影的地方看去,便只見通往起居室的門邊上,那所謂的「人影」,原來是被銀鉤掛在一側的紗簾。

此時不知從哪裏吹來一陣風,正吹得那紗簾在微微飄動着,看着就跟個人站在那裏一般。

珊娘不禁一陣訕訕,掩飾地問道:「哪來的風?」

雖然此時已經過了立秋,可天氣仍還帶着尚未散盡的暑熱,偏珊娘是個怕冷不怕熱的,所以她臨睡前總習慣讓人關了朝北的窗戶,只開着朝南的。

六安便掌着燈去起居室里看了一圈,回來不好意思地笑道:「北面的窗戶沒關好,叫風吹開了一道縫。」

珊娘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笑道:「我說怎麼有點涼呢。」

五福倒了一盞茶給珊娘遞過去,一邊打着哈欠道:「姑娘可真是。都說秋老虎,我跟六安都熱出一身汗了,偏姑娘竟還嫌涼。」

「我就是個冰做的人兒。」珊娘接過茶盞笑道。

又閑話了幾句后,三人便又各自睡下了。

直到室內再次恢復寂靜,起居室北窗外,那美人靠式欄杆上才輕輕落下一道人影。

能說能笑,也就表示她的傷應該沒什麼問題。

夜色中,那黑色的人影微微一笑,笑得落梅河裏的下弦月都跟着晃了一晃。

接下來養傷的日子,對於珊娘來說,只四個字:歲月靜好。好吃好喝好睡。且那不成文的規矩,訂了親的女孩兒一般就不再去學裏了,如今她更是連一點功課的壓力都沒有,每天也只有在檢查小胖墩作業時才碰一碰筆。

不過,從現在開始,已經不能再叫侯玦小胖墩了。只兩個月的時間,小胖就看着抽條了。這一長高,便漸漸瘦了下來,倒越看越跟珊娘長得像了。

珊娘捏着他的臉蛋打趣着他時,小胖忍不住回嘴道:「還不都是你的骨頭湯鬧的!」

老人們都說吃哪兒補哪兒,珊娘摔斷了腿,五太太就天天給珊娘熬骨頭湯喝。便是再好吃的東西,也頂不住天天吃,加上珊娘原就愛個清淡的口味,偏五太太那麼眼巴巴地望着她,叫她不忍心拒絕了太太的好意,只好等太太一轉眼,就把湯分給侯玦侯瑞。後來連侯瑞侯玦也不肯喝那湯了,珊娘便乾脆把湯給了五老爺。而只要拿太太做幌子,五老爺再沒有不樂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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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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