綉我理想生命的鮮花(4)
年輕人慮事不周,及至到了倫敦,才知道事情變樣了。早在1916年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羅素就因為主張和平,被劍橋大學三一學院除名。徐志摩計劃來英國時,羅素倒是在倫敦,等他到了倫敦,羅素早已離開英國,踏上了去中國的途程。8月間離開英國,在法國待了二十多天,10月間到的中國。徐志摩所以匆匆赴英,或許以為既是訪問,有一兩個月就夠了。他匆匆趕到英國,為的是不誤秋季的開學。既然來了,只得住下,不久即進人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師從拉斯基(HaroldLaski)教授,學習政治學,以期獲得博士學位。他常隨拉斯基夫人一起去伍利奇碼頭參觀選舉,還給梁啟超在國內創辦的《改造》雜誌寫了幾篇文章,談的大都是政治話題。給《改造》寫的文章中,有一篇叫《安斯坦相對主義(物理界大革命)》。安斯坦,就是大物理學家愛因斯坦。相對主義就是相對論。怎麼談起相對論了?秋天過巴黎的時候,妻哥大的圖書館裏。兄張君勱送他一本愛因斯坦寫的《相對主義淺說》,告訴他,要是有時間,不妨研究一下。在去倫敦的路上,先看了一遍,字是一個個都認得的,比喻也覺得很淺顯,跟沒有看差不了多少。他不着急,一則知道自己科學的根底本來極淺,二則知道愛因斯坦的學說原不是容易了解的東西。到了倫敦,再看一遍,還是不懂。想到要懂總得請人指導,問了許多人,都很客氣,一樣地說不懂。一點也不奇怪。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基礎”,雖說是1916年發表的,但當時不為世人所重,真正使他贏得巨大國際聲譽的,是1919年5月,這一理論為英國皇家學會科學考察隊在幾內亞灣普林西比島所攝的日食照片和隨後的計算所證實之後。1920年秋天,徐志摩研讀張君勱給的那本書時,相對論引起世人關注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可以說,全世界真正懂得相對論的也沒有幾個人。正好與志摩同住的,有位學工程的中國留學生,數學和物理學都很精明,志摩便向他請教:“你看愛因斯坦的學理怎麼樣?”“我不管。”此人說。“這事體關係很大,你們學科學的不能不管。”“你要聽他的可糟了,”此人氣哼哼地說,“時間也不絕對了,地心吸力也變樣兒了,那還成世界嗎?”碰了個釘子,倒發了狠。難道就此罷了不成,愛因斯坦的學理,無非是解釋宇宙間的現象,牛頓的深淺闊狹,他多少理會一點,難道見了愛因斯坦就此束手?不再請教人了,自己去瞎翻。又看了幾本書,翻了幾篇雜誌上的文章,結果可不能說完全失敗,雖然由於缺乏高深的數學知識的緣故,不能了解愛氏“所以然”的道理,他至少知道了那是怎麼一回事。大致懂了,便寫成文章,寄回國內發表。這是一篇萬字長文,刊登在研究系辦的《改造》雜誌上。後來志摩曾對梁思成說:“任公先生的相對論的知識還是從我徐君志摩的大作上得來的呢,因為他說他看過許多關於愛因斯坦的哲學都未曾看懂,看到志摩的那篇才懂了。”徐志摩是個愛熱鬧的人,一到倫敦,就和留英的中國學生,還有來英國考察的中國學者熟識了。初入政治經濟學院,就跟陳源(通伯)相識了。一天在飯廳里,看到一個年輕的中國人,劉叔和對他說:“那不是小陳嗎?”再一次遇見,志摩就主動跟陳源打招呼,並說起共同認識的劉叔和。陳源後來以筆名西瀅行世,連上姓就是陳西瀅了。轉年2月間,又結識了來英國考察戰後歐洲政治的章士釗。后經陳西瀅和章士釗介紹,還結識了威爾斯、魏雷和卞因等英國著名作家和學者,其中與威爾斯交往最為密切。一天清晨,還沒盥洗呢,正坐在窗口寫字,打開窗子,放陽光盡量地進來。忽然看見門外停了一輛汽車,知道是來找他的,忙出門去看,只見陳西瀅和章士釗兩位走下車來,立即向前招呼,一一握手。又看見汽車上有個司機對着他笑,弄得他莫名其妙。西瀅說話很急,有點結巴,拉着他的胳膊說:“這就是……”說了好久才說出,“這就是威爾斯!”志摩聽了,忙將威爾斯接下來,同入室內談話。威爾斯說他很愛吃中國飯,談了許久方才辭去。--威爾斯住在索司頓地方,過後不久,約志摩到他那裏去玩。志摩去了。到了車站,威爾斯的兩個小孩來接站,他便跟着他們走。那一帶凈是樹林,沒有別的居民,可以算是威爾斯的所有了。那裏有個華維克花園,他們走,走,走,後來看見一所房子,他知道是快到了。很快便看見威爾斯正背着手,低着頭在那裏走來走去。兩個孩子笑着指着父親對志摩說:“你看這位老哲學家又在那裏不知想什麼了呢!”威爾斯家門口有棵銀柏。志摩進去和他談了一會兒,威氏的聲音很尖,但不是音樂的。人稱他是“極精的說謊者”。他只要見到一個人的屋子,就會連鼠洞都記得,完全是一種科學的觀察。志摩在威家吃午飯。飯後威氏領志摩看他的房子,有棕色的,也有黃色的。威家人口很少,他的妻子也是一個小說家。除去他們老兩口、兩個孩子,此外只有幾個女僕、一個園丁。他住在倫敦,這裏是他的別墅。他現在五十多歲,精神極好。正在同時寫三本書,一本是小說,另外兩本一本是關於歷史的,一本是關於教育的。他寫東西沒有一定的時候,半夜想到好的意思,衣服也不穿,便立刻爬起來擰亮電燈,將那感想寫下。他常在夜間寫,到第二天早上,他的妻子啪啪啪啪用打字機打出來,便送到書局去印了。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