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揭不開鍋
關於祠堂內的這場老母親訓子，自然也是沒什麼結果的。
宋承孝就是要堅持考秀才，連宋林氏都支持，讓老母親更是沒話可說，就連老太太自己也不甘心，辛苦了一輩子，眼看自己兒子中了個童生沒進秀才，這也讓老太太很不甘心。
考中個秀才，至少宋承孝就能當個像樣的教書先生，也能多賺點束脩，不用交稅賦，再若是能中個廩生，每個月還能領六斗的廩米，家裏的日子就會很好過。
不過這會宋家小院裏已經窮得是揭不開鍋。
當晚宋承孝在正房屋子裏睡覺，可能是酒喝多了而且幾天下來非常睏倦，連晚飯的時候都沒起，還沒天黑的時候，老太太親自抱着一隻已經不下蛋的老母雞出去了，回來后帶了半袋子米，家裏這才有米下鍋。
但也只有宋寧這裏有米飯乾飯吃，老太太和宋林氏都是吃稀飯的，甚至稀飯里都要加米糠，宋寧也終於知道為何家裏的小蘿莉宋涵秀要盯着自己的碗，這次宋涵秀要吃米飯宋寧就當沒看見，不過宋涵秀也算是識相，只是扒拉了幾口便放下，隨後小蘿莉到挑着桐油燈的小柴房內一起幫着做綉活……
宋寧心裏在哀嘆：“這是生了怎樣一個家庭？除了讀書，還有別的出路？”
……
……
第二天一清早，宋寧才剛睡醒，便聽到院子裏傳來說話聲。
他走到門口，想往外看看，才剛看見一名年近四十的男子在扁擔前跟老太太宋徐氏說話，人就被宋涵秀一把給拉住，宋涵秀道：“那是本家二伯家的兒子，別出去。”
宋寧的祖父排行老四，也就是四房，所謂的本家也就是長房那邊。
二伯家的兒子，也就是宋寧堂伯的兒子，跟他是同輩，不過這位堂兄顯然都比他父親年歲大，這也是封建大家族論輩分的一種通病，往往是人小輩大。
老太太正在低聲說話，估摸是怕被小輩聽見，聲音很低，宋寧豎著耳朵都沒聽清楚。
“爹呢？”宋寧問道。
宋涵秀道：“爹一早便出去，說是找朋友借銀子，到現在還沒回，娘給你準備了一碗米湯，自己喝吧！”
宋寧不由看過去，說是一碗米湯，但其實已經被宋涵秀干進去大半碗，只剩個碗底。
但聽院子裏傳來那堂兄的聲音：“……我說四房的奶奶，您也擔待着點，這兩年的收成也不是很好，這不聽說十五弟這邊生了點病，我爹那邊說讓過來看看，但現在各家也都在勒緊褲腰帶過日子，誰日子比誰好過……”
從這句話，宋寧便知道老太太這是跟本家孫子輩的人借錢。
不過這世道就這樣，你日子過得好，需要一點資金周轉，旁人都搶着借給你，但若你日子本來過得就很差，旁人聽到你要借錢都百般躲着，所謂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老太太又低聲說了兩句，那堂兄語氣更不善：“你們四房現在也有兩個勞力，照理說也能把家業撐起來，怎成了這個模樣？讓八叔也該務實一些，這年頭都是各顧各，這不正好十五弟年歲也不小，若您老捨得，讓他到本家的磨坊里當學徒，好歹是門手藝……”
若是給人當了學徒，要簽生死狀，未來幾年都要給人家所養，以宋寧這麼個獨苗老太太當然是捨不得。
本家不肯借銀子，老太太說再多也沒用。
等本家的堂兄走了，老太太才把本家那邊送來的慰問品，也就是一小簍的白菜幫子拿進柴房。
……
……
宋寧一轉身，但見宋涵秀進了屏風后，在窸窸窣窣換衣服。
本來就是個一進三間房的小院，除了個正堂，左右兩個卧室，再就是一處耳房和柴房，平時老太太住耳房，宋涵秀住在柴房裏，宋寧和宋承孝夫妻各一邊的卧房，若是宋涵秀白日裏要換衣服，她就乾脆到宋寧的屋子裏來，隨便設個屏風就能當衣帽間。
“做什麼？”宋寧問道。
屏風後傳來宋涵秀的話：“娘要去外公家，我跟着一起去。”
說完，宋涵秀出來，換上的也是一身乾淨而整齊的衣服，沒見什麼補丁，但這顯然不是一件夏裝，穿在身上還顯得有些厚重。
宋寧知道，老娘回娘家，這是要去借錢，林家到底是什麼家業，他還不清楚，他不由追着宋涵秀的背影道：“我也去，行不？”
“問娘去！”小丫頭說著話人一溜煙出了屋子往柴房去。
不多時，連宋林氏那邊都已經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衫出來，宋寧也沒整理衣服，但就這麼走出院子。宋林氏道：“娃兒，回屋子裏去，這才大病初癒，可別受了風寒。”
宋寧道：“我要跟娘一起去見外公。”
老太太出來，道：“瓜娃兒，留在家裏別出門，你身子骨還沒好利索，祖母給你窩了倆雞蛋……”
宋寧顯得很堅持道：“祖母，娘，我想外公了。”
宋涵秀朝宋寧吐吐舌頭，宋林氏稍微思索后回身對老太太道：“娘，讓娃兒去吧，也是有許多日子沒回，怕是老人家想念得緊，他在路上也能有個照應。”
這年頭，女人單獨出門始終是不方便的，丈夫沒法陪自己，就讓兒子陪，也說得過去。
其實更言外之意，就是宋寧一起去，或許老人家心裏一軟就能多借點銀子過來。
老太太跟着出來，把兩個熟雞蛋塞進宋寧的懷裏，道：“吃了雞蛋再走，你個娃兒，路上可要慢些走，別被風嗆着。”
這會宋涵秀盯着宋寧懷裏鼓囊起來的兩個小圓包，眸子裏在閃精光，以宋寧的判斷，這小丫頭又在打兩個雞蛋的主意。
宋寧道：“祖母，我剛吃了一碗米湯，還不餓，讓娘和妹妹吃吧！”
說完，他把兩個雞蛋拿出來，可還沒等他往宋林氏手上塞，就已經被老太太給按了回去。在封建家庭中，孫子可比孫女重要多了，到底這是個勞力，而且還是宋家兩代單傳的獨苗，老太太重男輕女的思想是幾百年都無法更變的。
“吃了再走。”或許是老太太不放心這兩個雞蛋，乾脆要督促着宋寧先把雞蛋吃完。
宋寧只能先把雞蛋敲碎，把雞蛋清吃了，趁機把雞蛋黃扣在手心裏留下來，兩個雞蛋都是如此，等出了門口之後，他才抓了抓宋涵秀的衣衫，把兩個雞蛋黃遞給她，小丫頭二話沒說，一口一個便把兩個雞蛋黃解決掉，也沒說想着給宋林氏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