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江南--走過江干

憶江南--走過江干

□柯橋江干是杭州的一個區,管轄着錢塘江北岸的大片城區。早先在杭州一說起“江干”,我腦子裏就會浮起從城站到南星橋那條有點破、有點仄、有點灰、有點冷清的街區景象,斷沒有大江東去、岸泊舟楫的聯想。過了許多年,我才明白,在江干這個詞裏其實包涵着許多厚實的內容。剛到杭州時,我家隔壁住着三毛阿爹一家,夏夜納涼,阿爹總喜歡一手搖着蒲扇,一手端着酒盅跟我們一幫毛孩子話當年。江干多是釣人居,阿爹的爹就是錢塘江邊的打魚人家。小孩喜水是天性,阿爹的哥就是抓潮頭魚,被江水給捲走了,大人怕小孩玩水是本性,阿爹小時為了玩水,也不知挨了多少打。為了不讓爹娘知道自己下過水,每回上岸都要晾乾自己的辮子,有時候玩過了頭,小辮子幹不了,回家多半要吃“爆栗子”。民國對阿爹來說,就是剪辮子,當時大人都嚇得躲在家裏不敢出門,生怕讓革命軍逮住剪了法辮,小孩是哪裏有革命軍就往哪裏鑽,剪了辮子好玩水。就憑阿爹當年踩着水花背纖過江的本事,要吃水飯,那還不像喝酒一樣便當,可他拗不過爹娘的白髮,上岸找了份替商家趕豬的活。當年供應杭州的毛豬都是“下八府”從水路運到南星橋碼頭,然後再從陸路轉運到武林門,兩地大約相距十來里地,這活阿爹一直干到日本佬進城。隨着鐵路、公路的普及,水路運輸逐漸式微,漸漸失去了往日的繁華,只留下空泛的江面、簡陋的棚戶和和蕭瑟的碼頭。走進江干主要得益於一次遠足。九溪在一般杭州人的印象里,就是一個類似於吳山或雲棲的景點。其實這個印象並不完整,九溪是內聯龍井、外接錢塘,沿途山環水繞、林壑尤美的一段長約7公里的景區。那年,一幫同學從鄉下回來,我們相邀去郊外踏青。於是,七八條漢子從龍井出發,沿着兩山夾峙的九溪,手舞之、腳蹈之、口嘯之,一路逍遙到江邊。本來說好到了江邊就乘車回家的,可到了江邊,豁然開朗的江天和颯爽勁吹的江風,讓我們改變了主意。回望九溪山坳,早已被暮藹和炊煙籠罩,一派靜謐安祥;而此時,江天極目處,夕陽正紅,絢麗的晚霞灑滿寬闊的江面、肥沃的田野和蔥鬱的山林,江水從容徐緩地淌過質樸敦厚的六和塔和飛梁橫躍的錢江橋,漸次融入蒼茫的暮色。於是,我們披着晚霞,迎着江風,踏上了回家的路。歸途中,我突然發現在“江干”這個詞裏,不用修飾就能表達出極其鮮活生動的內容,所謂“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就是把砍下來的木頭,堆積在河邊;所謂“江干多是釣人居”,就是江邊居住着許多打漁人家。從那以後,江干這個詞對我來說,就不再是灰濛的江堤,逼仄的茅廬和冷清的街區,而是錢塘江兩岸所有與江天、江山、江城、江水相關的豐裕肥沃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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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相集之私人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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