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女人們哭哭啼啼地躲在蘿澀的身後,其中有個叫雀榕的還不忘推她一把,把她推在了眾人的前頭。

李大虎見狀「嘖」了一聲,呵斥道:「你站在前頭幹啥,丑成這樣還敢做老子的招牌?到後面蹲着去!」

蘿澀悶聲不響,拖着腳上沉重的鎖鏈,蹣跚挪步,站到了最邊上,低着頭暗自盤算。

她只想尋一處安穩的地方把孩子生下來,選擇來涼州,一來是情勢脅迫,二來也是出於私心,此生既不能與梁叔夜相守,她也不想真隔着九州與其相望,同處涼州,她心裏會踏實幾分,來年若有機會,讓孩子得見他一眼,她便心滿意足了。

至於脫身之法,二奎昨天晚上起夜,她偷偷與他商量好了,等李大虎將別的女子賣得差不多了,她就開始裝病,村民哪肯買個生病的女人,按照李大虎的性格,也不會肯養活一張白吃飯的嘴,更不會費銀子給她瞧病,很可能就近把人丟在荒山裡,由她自生自滅,這等晦氣的事大多落在二奎身上,到時候便是助她脫困之時。

李大虎見蘿澀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看着心裏就有氣,暗罵一聲,「要是真沒人買你,你等着死吧!」

「喂,南方的老闆,你這賣的什麽價兒啊,怎麽看着都瘦巴巴的,不好生養啊!」圍觀的村人高聲與李大虎道。

李大虎搓了搓手,嘿嘿笑着,「我又不是賣豬的,越肥越好,還一口斤兩價兒,這是買媳婦呢!每個都是不同的價,您瞅瞅這個,長得白凈好看,別看瘦,那對奶兒卻大,來日生下娃娃,絕對少不了奶水,這個貴一些,二十兩。」

李大虎一把揪出了雀榕,硬扳起她的小臉兒來,叫買主們瞧個仔細。

「喲,好貴的價兒啊,景老頭家去歲才買的新媳婦模樣好,屁股大,人老實認命,不吵不鬧的,也才十五兩呢,你這個怎麽要二十兩?」

一個老嫗提挎着一隻籃子,頭上包着藍布頭巾,走到了李大虎跟前,對着雀榕上下打量,又是摸屁股,又是掂奶兒,絲毫不把她當人看,而是像去市集買瓜挑菜,只看值不值那二十兩銀。

「哈哈,山子他娘,景老頭買的那個聽說是窯姊兒哩,多少人用過的破鞋,十五兩買張皮相,你羨慕個啥?要真是黃花閨女,二十兩不虧啦!」邊上有人搭腔,粗鄙之話張口就來。

李大虎賠着笑,指了指站在最邊上的蘿澀道:「這個便宜,只要五兩就成,叫火燙壞了臉和嗓子,要不嫌棄皮相的,買她才划算。」

老嫗順着李大虎所指,看了一眼蘿澀,嫌棄地翻了個白眼,「買她還不如打光棍哩,成天擺在屋裏噁心着人,我可少活好幾年,還五兩銀,一兩我都不買!呸,瞎了眼,這樣的也拐,掙這黑心銀子,啥都顧不上了吧?」

李大虎慍色浮上眸子,但礙着她是主顧,不好罵人,只有不耐煩地道:「你還買不買?不買就別擋着了!」

「少廢話,就這個,十五兩,我立刻拉走,給足現銀,也不需用糧食抵,你看着辦吧。」老嫗掃了雀榕一眼,心裏中意,便掀開了籃子上蓋着的布,露出一堆銀錁子來。

她只給李大虎看了一個角兒,便重新蓋了布,窮苦人家攢了一輩子積蓄,只為了給兒子娶上一門媳婦,可現在涼州戰火不斷,女孩們都往外頭嫁,想娶上本地的媳婦,十兩采禮是最少的,算上成親辦事兒的錢,怎麽說也得十七、八兩銀,有時候還真不如花錢買一個,山高路遠,她也沒得拿婆家的錢貼補娘家,打得、罵得,好使得很。

李大虎有些猶豫,因為大多農戶湊不足現銀,會用糧食抵上一些,那樣的話,他還得拉着糧食去鎮上賣了,折算成銀子,麻煩得很,這老嫗不用糧食抵,十五兩便十五兩了吧,算是開個好頭。

「好,我是個痛快人,就十五兩,二奎,把她腳上的鎖給解了!」

「不用不用,新買的媳婦還沒有規矩,別讓人給跑了,家裏的麻繩不牢,還是借鎖鏈使使,來,與我吧……」

老嫗說完,有些心疼地數出十五兩銀給李大虎,接過二奎遞上來的鎖鏈,拽着雀榕就往村子裏走,邊走邊道:「原本的名兒也不好叫了,回去叫山子他爹給你取一個,你不跑不吵,便少挨幾頓打、幾頓餓,聽明白了嗎?」

雀榕掙扎、哭鬧,一屁股坐在地上,怎麽也不肯走,老嫗揚手就是幾個耳刮子,啪啪打得她懵了,罵罵咧咧地往回拖去。

等雀榕走了,李大虎前前後後花了一個多時辰,才把女人們都賣了,多的賣十五兩,少的賣七、八兩,唯蘿澀無人問津,便是李大虎把價錢壓到了三兩,還是沒有人肯買。

他怒不可遏,看着蘿澀一副垂喪無力的病秧樣兒,轉手抄起馬轅兒上的鞭子,便要抽去。

「沒人買你,那我便打死你算了!」

蘿澀護着肚子,將後背朝着李大虎,垂頭閉目,打算生生受了這一頓泄憤的鞭子。

「爹!打死人要償命的,這麽多人看着呢,你手下留情啊——阿姊快些跑,我拖着他!」

二奎挺身而出,少年身板還弱,可脊背挺得直,展開雙臂擋在了蘿澀的跟前。

來不及按照計畫讓她裝病了,此刻再不跑,只怕她就要被爹打死了,二奎想到這裏,立即催蘿澀快跑。

李大虎對二奎不會手下留情,見他胳膊肘往外拐,護着這個又啞又丑的賠錢貨,還打算助人逃跑,氣不打一處來,手腕一抖,便劈頭蓋臉朝二奎甩了一鞭子。

「啪!」老鞭兒抽在二奎臉上,一道血紅立即從他的額頭蔓延到唇瓣上,好好一個清秀的少年被打破了皮相。

村民們指指點點,不少村婦心疼二奎,其中一個瞧不下去了,便高聲指責,「好狠心的爹,該不會這是拐來的孩子吧,這麽下狠手,瞧孩子這模樣,叫鞭子打得可惜了!」

李大虎做成了生意,腰間銀子鼓鼓,態度變得囂張,不願再像一開始賠笑奉承,對一幫土包子低眉順目的,現下他雙手叉腰,指着方才嗆聲的女人罵道:「要你這個臭婆娘多嘴,老子自己的兒子,愛怎麽打就怎麽打,他胳膊肘往外拐,可有說的?就算是我拐來的,也干你屁事兒啊!」

女人胸膛起伏,待要上前理論,被她身邊的漢子給拉住了。

李大虎見女人認慫,得意地笑了,又大聲罵兩句才作罷,他手中捏着鞭子,對着二奎又打了幾鞭泄恨,直到二奎倒在地上,疼得發抖,他才啐了一口痰,收了手,然後扭身要來抓蘿澀。

這時,人群里傳來一聲老牛哞哞的聲音,蘿澀抬目看去,見一個身材高大、身形壯碩的漢子牽着一頭老黃牛,不情不願地走到了她跟前。

漢子把牽牛的繩遞給李大虎,悶聲道:「俺奶奶說要買,阿黃給你,她給我。」

李大虎眉毛一抖,直起腰背,掃了一眼老黃牛,樂呵呵道:「你要買她當媳婦?得給錢,這頭牛老得快走不動了,我不要,給我三兩現銀,我才賣!」

蘿澀眉心擰着,見漢子開口要買自己,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見他一身漿洗得發白的粗麻短打,一雙鞋沾滿泥點子,腳趾處破洞,但人長得還算周正,劍眉入鬢,只是現在眉頭擰着,一副老大不高興的樣兒。

「升子,你這個傻小子也曉得買媳婦了啊,哈哈哈……」

「升子,你家就這麽一頭老黃牛了,你也捨得呀?」

「升子,你阿奶呢?怎麽你要買媳婦,她不來啊?」

村裡人似乎都認得這漢子,你一言我一語的,蘿澀大約聽出來些,這叫升子的男人是個傻子,父母都沒了,現在跟奶奶生活在一起,家裏唯一值錢的就是這老黃牛了。

「阿黃給你,她給我。」升子朝着李大虎走了一步,他的個子足足高了李大虎一個頭,衣襟襤褸,露出裏頭健碩的胸膛。

李大虎有些底氣不足,心知沒法跟個傻子掰扯,若惹惱了他,自己恐怕得吃虧,咕嚕咽下口水,他不經意地往後挪了挪,尷尬地笑着解釋道:「升子大兄弟,你這牛我沒法要啊,我是外地的,賣了貨兒得回家去,拉着牛我走去哪裏,你家沒銀子嗎?」

升子搖了搖頭,眉心一皺,自個兒去拉蘿澀的手臂,他的力氣極大,蘿澀還來不及反應,已被他整個拽了起來,藏到了身後。

「大、大兄弟,你這是幹啥?」李大虎有些傻眼。

升子也不理他,拉着蘿澀轉身就要走。

「喂,你還沒給錢吶!」李大虎雙目圓瞪,換成別人這麽耍賴,他早就上去干架了,可今兒碰上了個真傻子,對方還生得這副好身板,他就一點都沒轍兒。

李大虎上前要拉人袖子,還沒碰到一下,便已被升子一把推倒在地上,摔了個四仰八叉,狼狽極了,這副滑稽的模樣,惹得圍觀的村民鬨笑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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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野小廚娘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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