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時人對此一枝花,如夢相似(2)
寫傳奇人物的平凡處,是先解脫她太多傳奇色彩的煙霧,讓人看清她的素麵,素麵相見、才能得見本心;這樣的企圖,在劇本風格自然是極力的避免戲劇化的營造。本劇中的故事人物幾乎都有所依據,情節對白有編排,但很少杜撰事件,為的便是還原這本來面目。因為這部戲的主體是寫“人”、寫“生命”,所以努力要呈現的是人的複雜性、人生的多面貌,許多矛盾、不統一、無法說明的行為動機及轉折心態,只能盡量保留事件發展的原樣,不加主觀的解釋與整理,以免歪曲或狹隘限制,因此,這個戲裏的張愛玲和其它許多人物,不以戲劇性格統一,卻更接近真實的人生。忠於事實,是傳記篇的基礎,然而,要寫一個創作者心靈世界的思想和情感,卻又不能只是一般人物傳記的直鋪事實情節,因此王蕙玲混雜更多的敘事手法,筆法時而貼近張愛玲的心靈,貿然的進入她的回憶;時而跳接張愛玲的作品,並企圖展現她的作品與心靈情感的呼應;更有時索性直接的大量旁白出現,直接讓張愛玲發聲,這些複雜的技法,組織出《她從海上來》的企圖多采多姿的風貌及靈動的敘述風格,使這部作品更具文學性,卻也更難戲劇呈現。王蕙玲認為,我們不能替傳記人物說話,但我們可以讓人更貼近她。是的,貼近張愛玲、感受張愛玲,也許便是這個戲的企圖:帶領觀眾走進張愛玲的人生旅途,走進張愛玲的心靈世界,走進張愛玲的作品世界,讓你自己去知道她,感受她,自己去想、去知道或不知道,去懂得或不懂得。其它的,我們不能多說,因為是她的生命,是你的感受。這樣來寫張愛玲,只能徹底的把戲劇還原回人生的繁複多樣,如同王蕙玲自己說的:想寫一個沒有戲的戲,一個沒有故事的故事。《她從海上來》劇本,沒有戲劇性的情節,只有一場場的生命細節,生活紀實,比較像日記散文,更像繪畫或音樂,豐實以生命的各種色彩,串聯起來的是心靈的韻律起伏。對習慣於電視連續劇思路的觀眾似是種挑戰,其實將是種解放:當情節不再牽着觀眾走的時候,觀眾便可以自己生出自己的觀點及感受,用自己的感受去感受張愛玲,才不框住張愛玲及觀眾自己。也因此,這個劇本也許更接近留在這世界的張愛玲,也更表現出了張愛玲的各個面貌。所謂:“時人對此一枝花,如夢相似。”是真的嗎?是真的嗎?張愛玲是這樣嗎?她讓人想之不盡、說之不完;感受深淺,是我們各人飲水,冷暖自得,卻不能論斷,更又與她自己無關;這是王蕙玲對張愛玲及大眾的尊重,也更是還原了傳奇人物該有的傳記態度。我喜歡這個劇本,是寫了我們想知道的張愛玲,同時沒寫出不該替她說的話,沒框住她自己的生命。生命以她自己獨特之姿舒展、綻放;人人可觀,無人可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