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內森・洛克菲勒的交往(1)
美國最富有的億萬富翁內森·洛克菲勒當著我的面按了一個按鈕,世界上最早的電視雛形便展示在了我的面前。為了跟英美軍事代表團的軍銜保持對等,斯大林大筆一揮,就將我們代表團的一位海軍上校變成了“海軍上將”。擔任美國副總統的洛克菲勒,以私人名義請我轉告莫斯科美國將從越南撤軍的步驟與要求……1944年我第一次去美國時,便結識了象徵著美國資本主義的著名家族的代表人物。那年夏天,在首都附近的杜巴頓-伊科斯庄園裏,蘇聯、美國、英國三大國舉行了反法西斯聯盟會議。會議上,研究了國際安全組織,也就是未來的聯合國的憲章。我當時擔任由葛羅米柯率領的蘇聯代表團的秘書。我們與英美代表團的秘書——安吉爾·希斯和格萊德文·傑布密切合作。由於在會議上,大量的問題中間涉及到拉美國家,其中包括阿根廷參加未來組織的問題,擔任羅斯福總統中南美問題助理的內森·洛克菲勒出席了數次會議。會議的日程十分緊張。但是,每逢星期天,主人總會給我們安排一些遊覽和娛樂節目。有一次,在會議閉幕前夕的一個星期六,美國代表團的副團長、副國務卿愛德華·斯特梯紐斯宣佈,這個周末洛克菲勒家族邀請與會者參觀紐約。“晚上六點,”斯特梯紐斯說,“我在機場等你們……”我們升空時,太陽還沒有落山。飛行高度很低,所以下面可以看清楚從巴爾的摩綿延到紐約的龐大工業區:這裏曾經鑄造了戰勝共同敵人的武器。一小時后,我們降落在拉加地亞機場。我們被安排入住“沃爾道夫·阿斯托麗亞”,這是當時紐約最豪華的飯店。剛剛在客房安頓好,斯特梯紐斯邀請我們到這家一個名為“星際之巔”的大餐廳吃晚飯。大廳的裏面樂隊在演奏,女歌手熱烈地唱着當時的流行歌曲。晚宴非常考究,但夜間的節目並未結束。夜裏11點,斯特梯紐斯又出現在飯店,邀請我們到一家名為“鑽石馬掌”的俱樂部去。廳堂面積不大,用金色紅金絲絨裝飾,寬闊的舞台上是五光十色、穿插着十分輕佻的表演。顯然,我們的主人是這裏的常客。起碼,門僮,領班,侍者等人都非常熟悉他。我們在俱樂部坐到了深夜。第二天是遊覽市容:帝國大廈,華爾街,紐約交易所,博物館等等。晚上,我們出發到第五大道,參觀龐大的摩天大樓建築群洛克菲勒中心,成了已經十分熟悉的內森的客人。在天花板很高的大廳里,除了我們幾個代表團之外,還有一批美國的貴賓。主人遲到了。這時,經理請我們到各色飲料齊全的酒吧。氣氛無拘無束,只有身穿帶金銀邊飾的侍者保持着正式氣氛。突然,經理拍了幾下手掌,高聲唱道:“女士們,先生們!我非常榮幸地向你們介紹內森·洛克菲勒……”內森邁着輕快的步子走進大廳,看起來與眾不同:淡棕黃色頭髮,晒黑的臉上線條分明,有點像北美印地安人的長相。他向眾人鞠躬,與各個代表團團長握手,並簡單地交談了幾句,而後走到斯特梯紐斯旁,開始跟他說話。內森·洛克菲勒的穿着非常隨便:上身的深棕色西裝穿在他身上大得像口袋,西褲的膝蓋處皺巴巴,大概好久沒有用過熨鬥了。可是他本人一點兒也沒有不好意思。他無拘無束,然而在場的許多美國人對他表示了關注。我走近內森,感謝他邀請我們參觀紐約,並請他講一講洛克菲勒中心。他建議我們登上摩天大樓的頂部,以便得到這個獨特建築物規模的有關概念。原來,內森本人直接參与了他的建設。“這是我從父親那兒得到的第一個重要任務,”當我們走向電梯時,內森說,“三十年代初開始建造70層的摩天大樓,當時我剛滿24歲。不過,我已經有一些大型建築的經驗,但這裏有自己的複雜性:大樓在交通繁忙的市中心建造。我們家族買到了曼哈頓的這片土地,但不能越出它的範圍。建築工地周圍街道通行車輛的部分,包括行人路,必須由行人和車輛自由通行。必需的材料和金屬件夜間運進去。最終,建設按期完成,並且在第一個演季‘無線電城’音樂廳接待了觀眾。”走出電梯,我們沿着長長的走廊走着。內森打開了一扇金屬門,在我前面沿着陡峭的金屬樓梯走上了摩天大樓的頂部。我走到邊上,停在欄杆旁。從這裏展開了一幅夢幻般的景觀。底下是巨大的、閃爍着七色彩虹的燈火。空氣是透明的,因此可以看見在街道狹窄的縫隙間汽車的紅黃色燈光在運動。左邊,在透明的月光下,是像針一樣尖尖的“克萊斯勒”大廈,前方在深藍色的天空下升起的是龐然大物帝國大廈。在往前,在哈德遜和伊斯特河兩條銀帶之間,是彎彎曲曲燈火輝煌的百老匯,在它的盡頭可以看見華爾街上老摩天大樓的側影,在大西洋上閃閃發光的月色道路的背景下,層層錯錯地豎著。在頂層散了一會步之後,走了下來。在電梯裏,我終於向內森問了那個使我十分好奇的問題:為什麼向他這樣富有的人,穿着如此隨便?“是這樣的,”洛克菲勒回答說,“沒有一百萬的人,當然必須認真注意自己的外表,而有一百萬以上的人,則可以允許自己有某些怪異……”當我們回到大廳時,經理立即走到洛克菲勒跟前並問道,是否可以開始參觀中心。他點頭表示同意,這樣,我們大家一起來到“無線電城”。首先給我們看了錄音師、燈光師和電影放映機的場地,然後帶我們到了後台,這裏,美女“羅賽特”演唱組正在進行下一場演出的排練,她們一個個濃妝艷抹,但在近處看起來遠不像從觀眾席上那樣好看。斯特梯紐斯與洛克菲勒一起盡地主之誼,向我們介紹了芭蕾舞群舞的負責人,原來他來自敖德薩,俄語流利。看過舞台設備之後,我們又去看了無線電台,這裏沒有任何特色。然而,旁邊的房間卻使我發生了興趣。內森解釋說,這是試驗電視台。我們跟着他走過隔牆。那裏的桌子上,放着一個帶暗淡玻璃屏幕的方盒子。內森按了一個按鈕,這個窗戶開始發出淡藍色的光亮。過了幾秒鐘,在這個神秘的屏幕上出現了一些人影,輪廓迅速清晰起來。這原來是斯特梯紐斯,以及與他談話的英國代表團團長亞歷山大·卡道岡。往隔牆上面一看,我在相連的房間看見了他們,並且他們所有的動作都重現在屏幕上。此前我從未見過類似的東西。電視就是這樣開始的,現在它已經成為每個家庭的普通用品了。從此往後,每次我來到美國時,經常與內森·洛克菲勒見面。在紐約州州長任上時,內森常常請我到他的官邸。戰後過了許多年,有一次,在一個明媚的夏日,飯後我跟他坐在他位於奧巴尼家中的陽台上,一起喝着卡布其諾酒,回憶過去的事情。我給他講述了與我們在杜巴頓-伊科斯代表團有關的趣聞。當時,為了跟美國代表團的高級軍銜保持對等,斯大林大筆一揮,將代表團成員之一的羅基奧諾夫從“海軍上校”變成了“海軍上將”。這個故事,作為“各族人民領袖”古怪行為之一的見證逗樂了內森。時間飛逝而去。我們兩個國家之間的關係時壞時好,但是我與內森·洛克菲勒的會面,有時可以相隔幾年,一直是穩定和得體的。水門醜聞的結果,尼克遜總統被迫辭職下台。福特入主白宮,而內森·洛克菲勒則成了美國副總統。其時,我已經在蘇聯科學院美國加拿大研究所主辦的《美國:經濟政治意識形態》雜誌當了五年的主編。1974年秋到達華盛頓之後,我猶豫了很長時間:是否跟從前一樣給內森打電話,或者不必驚動美國副總統。我徵求了多布雷寧大使的意見。他說我應該自行決定該怎麼辦,但表示相信,副總統找不出時間來見我。最後我還是打了電話,並且在第二天早上得知,內森·洛克菲勒當天下午三點在白宮旁邊的獨立宮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