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親
威風堂堂的鬧鈴一響,卿卿扒拉下被子,露出一雙比羊脂軟玉還要細白的手臂。
昨天晚上被宋南南一個電話吵得沒睡好,卿卿一臉菜色地走出來門口,揉了揉亂糟糟的頭髮迷迷瞪瞪,一腳踩到一個漆面都蹭掉了的舊手機。
這樣的手機按理來說,早就已經丟掉了。
卿卿奇怪,撿起來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中央鍵,屏保彈出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小男孩抱着一隻小土狗笑得甜牙齒,居然是昨天花房裏的孩子,只是照片看上去比現在小几歲。
看上去卻判若兩人。
大門忽然被打開,李惠婷看到卿卿手裏的手機,鞋子都沒換,火燒火燎地大步朝着她走來。
一把從她手上搶走了那部舊手機,放在胸口視若珍寶。
“他——”
“不關你的事。”
卿卿到嘴邊的話頓時咽下去,也是,這確實不關她什麼事。
將手機還給李惠婷,卿卿朝她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后就去上班了。
剛到辦公室,發現就連萬年不化妝的李珍都在抹了口紅,其他人更是十八般武器都用上了。
“珍姐,口紅顏色挺好看的的。”
李珍將口紅遞了過來,“要用不?”
卿卿擺了擺手,好奇問道:“這一個個是怎麼了?”一個個搞得少女懷春似的。
“今天早上,春天來了。”李珍做少女捧心狀。
“春天?”
“毛校長的兒子啊——”
卿卿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漸漸落下,漸漸笑不出來——內心頗為複雜。
手機鈴聲忽然響了,來電提醒是毛校長,卿卿趕緊接起,“……嗯嗯,那我現在過來。”
趁着所有人都在忙着補妝的片刻,卿卿悄悄從辦公室溜到毛校長辦公室,還沒來得及敲門,門被人從裏面打開了。
四目相對,還是江景天先笑了起來,打招呼:“我們又見面了。”
卿卿打死也想不到,在咖啡店門口遇見的那個男人就是她的相親對象。
“先進來吧。”江景天拉開門。
卿卿猶豫片刻,還是進了辦公室。
可是剛一進來,她就後悔了。“毛校長呢?”
“她說她去送個文件給德育辦。”
……這個借口,還真夠蹩腳的。
江景天看着對面的小姑娘,不由感嘆緣分這兩個字的奇妙。
昨天他看着那個號碼時就覺得眼熟,一查聊天記錄,才發現這個電話號碼和他媽給他介紹的姑娘一個號。
江景天失笑,她寧願在門外吹冷風也不願意相親,看來毛女士的推銷能力不太行啊。
卿卿一時語塞。
“正式認識一下。”江景天伸出手。
卿卿伸出手飛快碰了下他的手,迅速收回來,彷彿那隻手上有可怕的病菌。
江景天挑眉,落落大方地收回手,“今天晚上有空嗎?”
卿卿果斷搖頭。
“那明天?”
還是搖頭。
“那你什麼時候有空?”一副你沒有空我就一直等你有空的表情。
卿卿猶豫,“我們……其實不熟”
“相互熟悉是個過程。”江景天笑道,“那定周末?”
那可就是一天了!卿卿委婉道,“開學可能事比較多,沒有太多時間——”
話說到這個份上,江景天如果還裝傻的話,不是臉皮厚那就是圖謀不軌了。
恰巧,江景天是後者。
要是再不主動,他兩就真沒戲唱了。
“上次是我失禮了,一定要給個機會好好賠禮。”江景天的臉皮厚得已經超神了,“擇日不知撞日,我等你下班。”
“……不,還是周五吧。”
……
毛校長在德育辦喝了三杯茶后,這才慢悠悠地回到了辦公室,悄咪咪地推開一條門縫,結果只看她那混小子在沙發上玩手機。
“人呢?”
“上班去了。”
“就沒了?”
江景天窺屏卿卿的朋友圈,發現除了發美食外沒有幾張自拍,好不容易找到一張照片里小姑娘的笑顏。
笑容燦爛如花,連帶着他的嘴角也不由勾起。
越看越喜歡,保存圖片,設置成了朋友圈的相冊封面。
起身,經過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毛建萍女士身旁,“不急,你兒媳婦跑不了。”
“沒騙我?”毛校長一臉驚喜,忽然想起什麼。“卿卿和和外面那些女孩可不一樣,你要是敢欺負人家,我就讓你爸和你斷絕關係。”
“把心放回肚子裏吧江景天一把熊抱住老媽。
“滾滾滾——”
正好午間大課休,卿卿溜去了樓頂的花房,結果又碰上了同樣躲在花房裏的小男孩。
“你怎麼又在這?”
小男孩將腦袋埋進膝蓋里,“……想媽媽。”聲音幾不可聞。
卿卿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想起今天早上在李惠婷手機里看到的笑得無憂無慮的小男孩。
“……”
“我已經四百三十一天沒有見到她了。”
思念已經具體成了一種數字,只能無力地往上疊加。
一回到家,卿卿倒在沙發放空,心情像陰晴欲雨的折花天,沉悶又壓抑。
打開微博,看了眼她發給盛朗的私信,果然顯示的還是未讀狀態。
人生啊,經常是想做的事情沒一樣做成功的操蛋。
在暖和的房間裏,卿卿倒在沙發上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這一睡,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暮色沉沉的夜晚。
賴在沙發上,鼻子有些堵,她艱難地睜開眼睛,注意到客廳外有一點猩紅的光在閃動。夜裏穿堂風吹過,帶來了一陣苦澀的煙草氣。
藉著微弱的雪光,在蒼白一片中,有一滴淚影滑落,掉在了那泛着微光的手機屏幕上。
卿卿嘆了口氣,披上大衣,一把拉開了陽台的落地窗。
李惠婷沒想到言蹊會醒來,看着她,眼淚成了此時最狼狽的窘迫。
“我認識他。”卿卿指了指手機上笑得無慮的小男孩,隨口道:“他說他想媽媽了。”
卸了妝的李惠婷看出了年紀,聽了這話,眼淚頓時就像是決堤的壩洶湧而出。
片刻后,吸了口手指間夾着的煙,尼古丁安定情緒,吐了煙圈,緩緩道:“我要走了。”
卿卿被煙味嗆得咳嗽,問道:“你要去哪?”
“回老家結婚。”李惠婷吸了口煙,毫不留情地丟掉,“我已經不年輕了。”
“……”
沉默在蔓延,此時只有落雪的聲音。
“幫我一個忙吧——”
**
這雪專情,一直下就到了周五。
卿卿答應幫李惠婷的忙,其中一個原因——可以正大光明地推掉江景天的邀約。
卿卿看着面前沉默寡言的小男孩,很難把他和照片上那個笑得露出小虎牙的男孩聯繫在一起。
“卿卿,那我就把他交給你了。”
卿卿點頭,牽過他的小手,“具體活動計劃書我已經交給主任看過了,沒有問題。”
聖施頓的小學部有特色的生日文化,小朋友把自己的生日願望寫下來,等到了生日那天,學校會儘可能的實現孩子們的願望。
黎熙俊寫下里的願望格外質樸——和媽媽去遊樂場玩。
學校問了黎熙俊的母親,得到的答覆是沒有時間,讓學校自行安排。所以,在黎熙俊生日這天,學校安排老師帶他去遊樂場玩完成他的生日願望。
卿卿自告奮勇,順利地將人拐去了遊樂場。
還沒出校門,江景天的電話就打來了——
“今天有事嗎?”
“嗯,學校里臨時安排的活動。”
約會不成,江景天曲線救國,“我正好順路,接你們一起去遊樂場吧——”
“不用了!”卿卿戴上口罩,牽着人朝着校門外走去,“我上車了。”
“真的嗎?”江景天輕笑道,“可我已經到了。”
“……”
卿卿之前已經網絡約了車,司機告訴她已經快到了,她剛一出校門就看到了停在門口的大眾。
匆匆一瞥車牌號,和記憶中的相似,拉着人飛快鑽進了車裏。
“司機,去遊樂場謝謝。”彷彿後面有鬼追着跑似的。
駕駛座上的男人透過後視鏡,看到了坐在後座上包裹得像只熊的女人,對上後座小男孩空洞的眼神時,一頓。
這種眼神,他曾經在鏡子裏看到過無數次。
看了眼旁邊的女孩,女聲似曾相識。頓了頓,才發動車子朝着遊樂場開去。
卿卿看了眼身後沒有追上來的那輛保時捷,微微鬆了口氣。看了眼身旁一聲不吭的男孩,輕聲問:“我們要去遊樂場了,開心嗎?”
沒有回答。
卿卿再接再厲,“等下你想玩什麼呢?”
依舊沒有回答。
卿卿頓了頓,將人抱到大腿上,對於語言不能安撫的情緒,有時候肢體語言更有效果。
按下窗戶的玻璃,卿卿牽着他的手放在窗戶邊,小小的手心裏落下了幾片雪花。
“你知道,小雪花也在找媽媽嗎?”
卿卿編了個小故事,字正腔圓,聲音又輕又柔,像是一口奶味的棉花糖,滿嘴的香甜。
駕駛座的男人往後看了一眼,那雙璨若繁星的眼睛盛滿了春水,美得不可思議。
卿卿專心講故事,沒有發現駕駛座男人的眼光。
如果此時抬頭,她就會發現,心心念念想要找的盛朗就在眼前。
真相總是晚一步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