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火柴》第十四章(2)
今晚特特又有游泳課。馮箏下午後兩節沒課,早早到美髮店做頭髮。理髮師說馮箏的頭髮有點兒沙,動員她做個負離子直板燙,並拿出髮型效果照片給她看。馮箏看了以後非常喜歡,可一問價格,打折竟還要兩百多,就當即表示不做了。美髮師給馮箏做了個電夾直板,說你看頭髮又垂又墜又順又滑,你多夾幾回就知道燙一次物有所值了。馮箏興沖沖地領着特特趕到彥年游泳館時,卻發現特特游泳班的教練換了。她問新教練魯教練怎麼沒來。新教練說他不知道誰是魯教練,反正以後這個班都是他帶。馮箏心裏一沉,難過得像丟了最值錢的東西。特特上課的時候,她沒去陪練,一直在休息室呆坐,黯然想着那個英俊的大男孩。馮箏近來總是不知不覺地想起魯一捷。上班的路上、課間休息時、晚上入睡前她都曾想起過他。她有時想,自己要有這麼個弟弟多好,有時又想,世上總有一個女孩會和他戀愛,最後成為他的新娘,而那個幸運的女孩會是誰呢?她長什麼樣?她哪裏討他喜歡?她對魯一捷的情愫很複雜,想見他又怕見他,怕他覺着自己老,怕自己和他在一起年齡顯得相差太多。為此她在去游泳館之前,總是要將自己精心裝扮一番。如果不是怕岳子行責怪,她都想把自己的頭髮∩涎丈恕C看紊峽吻埃男那樽蓯喬崴煞裳鐧模看蝸驢魏螅鍾粲寡歡。她知道自己這樣想着一個比自己小十歲的男孩太不正常,也曾為此深深自責和懺悔,可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特特快下課的時候,馮箏再也坐不住了,找到一個老教練問魯教練怎麼回事。老教練說,小魯讓人給辭了。她驚問為什麼,老教練說不太清楚。她找別的教練問,都說不了解情況。上完游泳課,馮箏領孩子回家。她有點兒失魂落魄,乘車投幣時拿一張五元幣當一元幣投了,到住宅樓下時還走錯了門洞。魯一捷離開得太突然,她怕他就這麼一聲不響地消失,從此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馮箏和孩子回家時已近九點。特特睡下后不久,岳子行微有醉意地回來了。再過幾天程輝就要走了,今晚又難得有空,運營部兩男一女就去威廉士堡吃西餐,灌了不少啤酒。為了給二人留出"
啃"
談時間,岳子行打算買完單后告辭。程輝爭着掏錢,岳子行說,你去澳洲以後,咱們這輩子再見面的概率幾乎為零,我今晚放點兒血,就當為你送行了。離開必勝客,岳子行無處可去,只好悶悶不樂地回家。同事要走了,他覺得自己被什麼東西拋棄了。那東西,是他嚮往的,也是他難以企及的。岳子行到家時,馮箏正在網上看小說,翻動網頁的鼠標小輪在她指下發出清脆的嘀嘀聲。電視開着,放着連續劇《手心手背》。他進了特特的房間,輕輕打開燈,憐愛地看着酣睡的孩子。天涼了,馮箏早把特特的毛巾被換成了小薄被。特特的小書桌上放着一幅彩筆畫,畫著一男一女兩個大人和一個小男孩兒,還歪歪斜斜地寫着:爸爸媽媽和我。看來這畫是孩子今天新畫的,人物造型顯然受了動畫片《大頭兒子小頭爸爸》的影響。看着眼前的情景,岳子行油然生出愧疚。他愛孩子,卻很少予以關心,就連威廉士堡也從未帶他去過。那裏面有個免費的兒童遊樂場,特特說他很多小夥伴都去玩過,有海洋球蹦彈床和大滑梯,可有意思了。岳子行看見馮箏又做頭髮了,心裏隱隱不悅。馮箏最近工於打扮,簡直像換了個人,令岳子行非常不滿,但又不好說什麼。都說男愁了唱女愁了浪,馮箏也開始變浪了。岳子行喜歡浪女人,可自己老婆要是浪點,他就如鯁在喉。岳子行見馮箏沒給自己讓電腦的意思,就有一眼沒一眼地看電視,用遙控器搜索了一下節目,竟然發現大連台正在放"
從頭再來"
節目。岳子行心跳加速,坐在沙發上聚精會神地看下去。馮箏見了,也坐過來津津有味地看上了,邊看邊說,炒作了那麼長時間,沒想到今晚才演,不過感覺還可以。岳子行沒說話,繼續全神貫注地看電視。屏幕里女嘉賓正在做自我介紹,很快就輪到倪婉了。岳子行有點緊張,急切地想看到她,又想從電視機前逃開。倪婉出現了。她很上鏡,顯得比真人還要漂亮。望着電視裏的倪婉,岳子行心中隱隱作痛,失落和屈辱注滿了他周身的血管。他正想逃到卧室去,忽聽馮箏說,女九號挺好的,長相和氣質都不錯。岳子行聽罷立刻拿起遙控器將頻道換成央視五套,上面在放保鈴球比賽的實況錄像。他對馮箏說,我想看看這個。他很少看電視,也很少跟馮箏爭頻道,在她正看節目時不打招呼就換頻道對他來說還是頭一次。岳子行突然換台,馮箏啥話也沒說。平日裏,她多麼希望丈夫能陪她看會兒電視啊,像剛結婚頭兩年那樣,在床上摟着看,在沙發上偎着看,初冬來暖氣前,兩人在沙發上一人躺一頭蓋着被子看。那時,看電視不僅是樂趣,也是體驗幸福的過程。可是後來,丈夫不再陪她看電視了,甚至連電視也不看了,讓他陪着看電視成了她的奢望。每天晚上看電視,寬大的沙發上只坐着她一個人,覺得沙發上空蕩蕩的,心裏也空蕩蕩的。電視也不再是樂趣,而是她驅趕孤寂和空虛的工具。今晚岳子行搶頻道,她甚至有些高興。他坐在沙發上,和她有幾十厘米的距離,但她覺得他已經離她很近了。她雖然看不懂保鈴球比賽,也不感興趣,但她還是鼓勵自己看下去。這是一個信號,也是一個姿態。馮箏在一旁安靜地看保鈴球比賽,令岳子行很不自在,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他把頻道換成大連台,對馮箏說,我睡了,你看吧。說完起身進了卧室。馮箏喜歡看"
從頭再來"
節目,可這會兒卻看得索然無味。岳子行用手機給劉大昆和朱旗分別打電話,告訴他們大連台正在播出"
從頭再來"
節目,要他們趕緊收看。朱旗問馮箏看沒看,岳子行說她正看着呢。朱旗說,小心點兒啊,你有可能出現在觀眾鏡頭裏,別讓她問趴下了。岳子行說,無所謂了。岳子行去衛生間打掃完個人衛生,然後上床躺着靜思。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虛幻的倪婉。她彷彿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觸摸過去卻發覺隔着千山萬水。馮箏看完"
從頭再來"
節目就睡下了,卻翻來覆去睡不着,心裏面一會兒是魯一捷的突然離去,一會兒又是電視節目裏的悲歡離合。岳子行問她,節目好看嗎?馮箏說,看完心裏怪難受的。沉默了一會兒,馮箏忽然問,子行,將來有一天你會不會不要我?岳子行心裏一陣惶恐,正尋思怎麼回答,馮箏偎了過來,右手緊緊抓住他的左臂,好像害怕他馬上跑掉似的。他抽出右臂摟住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他不清楚他說這句話和拍這幾下到底是什麼意思,是讓她放心自己不會不要她呢,還是叫她別提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呢?摸索了一會兒,馮箏有了**的意思。他一點都不想做。每和她做一次,那平淡的感覺就會扼殺一次他對**的興趣。可是今晚,他覺得自己該做一次了,再不情願也要做一次。他們夫妻間最近的一次功課是三周以前做的,對三十歲左右的小夫妻來講太不正常。三十歲的女人對**的渴望如日中天,自己這樣冷落她,終究有違良心。馮箏躺在床上,睜大眼睛看着惆悵的夜。她看到很多幻象,有岳子行、魯一捷、高老師和一個面目模糊的女人,還有各種漂浮在黑暗中的圓形光斑。那光斑像螢火蟲,美麗而飄忽,就像魯一捷給她的生活帶來的那一點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