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慌亂中,謝十二娘看到一根樹枝橫在前面,立刻使勁抓住,然後就感到一股力氣把她從溪水中往旁邊拖。當腳碰到岸邊石頭時,她馬上手腳並用,掙扎着往上爬去,一會兒後,終於狼狽地趴在岸邊,一邊咳嗽一邊伸手抹開頭髮和臉上的水漬,尋找救了她的人。
入眼的是一片鵝黃,那身穿鵝黃衣衫的女子跌坐在落葉中,身邊掉了一根有如手臂般粗細的樹枝,應是之前攔住她又讓她抓住的那根樹枝。那女子似乎累得沒了氣力,也不理她,只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喘息。
「我……」謝十二娘正要開口,就聽到一陣匆忙的腳步聲,片刻之後一群人衝過來。
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魏太太也在其中,直接跪在那鵝黃衣衫的女子跟前,抓住她的手道:「王妃,你的手……」
「沒事。」那女子開口,聲音溫婉。接着她抬頭看向謝十二娘,臉上帶着關心的笑容,「你可還好?」
「我……」謝十二娘迎着這樣一張美麗的臉,無法出聲。她落水之前明明就看到一個黃色身影,若不是這位王妃把她推入河中的話,又是誰呢?
她一時間躊躇萬分,也認出這身穿鵝黃衣衫的女子正是寧王的王妃林氏。萬一她貿然開口,最後卻不是她推自己落水,豈不是……可是,一樣是鵝黃色的衣服,又那麽巧趕上來救她,若不是她,又會是誰?
謝十二娘心中猶豫不定,一旁趕來圍在她身邊的姊妹們卻沒有想那麽多。聽到林明華問話,謝十三娘立刻抬頭恨恨瞪了過去,「貓哭耗子假?慈悲,分明就是你把我十二姊推下去的,竟然還有臉問她有沒有事!」
從湍急的水中救人不是易事,饒是林明華也十分吃力,剛剛救人時,手心被粗糙的枯枝給劃出了好幾道傷口,滲出血絲來。然而,能救人性命總是好的,她也不在意,只是才剛緩過勁兒,竟然就被人這樣質問。
林明華原本對救上來的女子並無太多的在意,此時聽得有人說到「十二姊」,不由得想起最近時常被人提起的謝十二娘。她與謝十二娘並不熟識,頂多是在宮宴中見過幾次而已。此時聞言細細看去,發現那狼狽之人竟然真是謝十二娘。
還真是巧了!
一旁林明惠聽得心臟幾乎都要從胸口跳出來,立刻轉頭厲聲道:「我家大姊為了救你們姑娘,手都劃破了,你們不感謝也就算了,竟然還血口噴人,真以為謝家在京城之中能夠一手遮天了不成?」
謝十三娘被她這麽訓斥,臉上自然是掛不住,冷笑着甩開謝十二娘阻攔她的手,起身道:「我在上面親眼看着你家大姊把我十二姊推下水的,難不成還冤枉了她不成?後來又假惺惺的救人,怕是知道我十二姊要嫁齊王了,想要製造救人的恩情攀附她吧……」
「十三妹妹,不要亂說話!」謝十二娘一把抓住謝十三娘的裙擺,抬頭瞪了她一眼,然後才看向林明華,「堂堂寧王妃,怎麽可能會用這種卑劣的手段來攀附謝家呢?」
林明華聞言揚眉,看向謝十二娘,見她雖然狼狽,卻掩飾不住其清麗容顏,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我是聽到呼救才趕過來的,來之前還叫了陪同我入林的小和尚尋人來幫忙。」她說著把胳膊從林明惠懷中抽了出來,扶着一旁的紅櫻起身,對紅櫻道:「綠桃跟着一起過去了,這會兒大約也快過來了,你去迎一迎。」
而一旁的謝十三娘,則是聽到自家姊姊說的話當場愣住,怎麽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衣着不算華麗的女子,竟然就是寧王妃。依王妃的身分,穿這樣的布料未免太過普通了吧?
而她堂堂一個寧王妃,確實沒有必要用這種卑劣的手段來攀附謝家。謝十三娘想着臉色一變,看向林明華的眼神也變得詭異。「就是你退了世子哥哥的婚事?」
謝錚,林明華的前未婚夫之一。
林明華揚眉,沒有理會這位缺乏禮教的謝十三娘,轉頭看向謝十二娘,見她渾身濕透,此時雖然強撐着,卻還是瑟瑟發抖,就叫橙香把她的斗篷拿來。
「先披着吧,不要落水沒事,之後反而着涼了。」
「謝謝王妃。」謝十二娘心情複雜地接過斗篷裹上。
這時候綠桃也引着人過來,寺中知客僧見兩方人對峙,先是一愣,然後才道:「落水的施主救上來了,真是萬幸。寺中已經準備好廂房,還請施主們過去歇息,換上乾凈的衣衫,喝些驅寒的湯藥才好。」
見人已經救上來,原本準備來救人的僧人先行離去,免得姑娘家尷尬,只留下年幼的小和尚在前面引路。
廂房中已放了炭盆,謝十三娘和同行的幾位姊妹陪着謝十二娘進廂房換衣服,林明華等人則在隔壁的客廳之中端坐喝茶。留下當時引路的小和尚作陪,順便也讓他作證。
「這謝家也太過分了些。」林明若聽了經過忍不住變了臉色,「明明是大姊好心救人,她們怎麽敢倒打一耙誣陷大姊!若真要害那位十二娘的性命,何必再救人呢!」
她說著看一旁的紅櫻在林明華掌心塗藥膏,心疼道:「大姊為了救人,手都傷了。」
林明馨則在一旁端着茶盞不說話,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不停的在林明華和林明惠身上來回掃視。謝十二娘落水跟她沒有半分關係,倒是林明惠和林明華兩人出現的時間似乎都太過巧合。而且聽說,之前謝十三娘一口咬定是林明華推謝十二娘下水的。這……若非謝十二娘被林明華給救了上來,而是在湍急的河水之中淹死……
她唇角勾起,又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的林明華,默默冷笑。看來林明華是被人算計了。謝十三娘說是身穿鵝黃色衣衫的林明華推人落水,偏偏也巧,今日在那河邊的人,只有林明華身穿鵝黃色衣衫。不過,原本說要禮佛的林明惠怎麽也在林子中,就讓她感到奇怪了。
她和林明若聞訊過去的時候,可還沒有完全禮佛完呢。這祈安寺雖然不算大寺,大大小小的佛堂卻有三十六個,縱然只拜主佛堂,這會兒也不該拜完才對。她這位四姊,出現的時間也未免太過巧合了吧?
【第二十三章林府四女城府深】
這邊林家姊妹沉默不語,而廂房裏,謝十三娘正與自家姊妹爭吵。
「我看得分明,就是一個鵝黃色的身影,要不是她,還會是誰?」
「那可是寧王妃呢,她沒嫁給寧王之前,咱們姊妹看到她也都要忍氣吞聲,更何況如今已貴為王妃了。十二妹就算是嫁給齊王,也只是側妃,在寧王妃跟前也是要行禮的。」側室與正室,一字之差,卻差之千里。「十三妹妹一口咬定是寧王妃推了十二妹,是想要給家裏招惹禍事嗎?」
「我……我還不是為了十二姊嘛!她好端端的被人推下了水……」謝十三娘回頭,見謝十二娘一臉的蒼白更是憤憤不平,「難不成就這麽算了?」
見眾女又要吵起來,謝十二娘終於忍不住開口。
「好了,別吵了。」她聲音透着虛弱,此時挨着炭盆坐着,由丫鬟幫她擦拭頭髮。她淡淡道:「十三妹妹是好心,我豈會不知道。只是,推我的人並非是寧王妃。」
謝十三娘聽了她前面的話,臉色剛好看些,一聽到她後面的話,立刻勃然大怒,「怎麽着,連你也害怕了?竟然連推你下水,差點要了你性命的人也這般輕易放過?!是了,我這般錙銖必較,實在是不成大器,不顧大局,可是,那可是你一條命!」
謝十三娘自幼嬌生慣養,非常任性,在家中也常常與人一言不合就起爭執,不過她此時卻是真心的為謝十二娘感到氣惱。因此這話一說出口,她就有些後悔,然而最終卻只是唇角動了幾下,什麽都沒說。
謝十二娘暗暗嘆口氣。這個妹妹就是因為這樣的性子,所以才會被人利用。
「我自然不是因為害怕寧王的權勢地位才這麽說的,雖然我沒有看清楚推我的人是誰,可是那人推我時離我非常近,讓我聞到她身上的味道。」謝十二娘低聲說,聲音溫婉平靜,一點兒都不像是剛剛經歷了生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