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剝開(1)

第十章 剝開(1)

這是外科醫生第三次從省城乘着火車去草壩小鎮。經過了一夜時間,在凌晨時分進入了小鎮,在火車上,父女倆人幾乎都不說話,每個人都在看着窗外,其實看見的惟有黑夜,除了黑夜仍然是黑夜。走出火車站,兩個人都心急如焚地往前走,只有在這一刻,外科醫生才頭一次感受到,那個與自己的生命有聯繫的女人——她就像一團樹枝——20年前是一團蔥綠的樹枝——如今正在變得黯淡下去。是時光讓這團蔥綠的樹枝變黯淡了嗎?20年前他的青春激蕩着,同時激蕩的還有他那青春期的**。一個人可以在人的一生中經歷千千萬萬次**。有些**是可以尋找到依據的,所謂依據能夠保留下來,就是**載着記憶之舟在漂泊着。外科醫生也許忘記了自己無以計數的**,然而他卻記得在草壩小鎮之外的懸崖邊緣產生的**之火,那時候青春年少的他表達這種情慾的方式是伸出手去牽她的手,觸摸到她的肩膀,**;這些**總是撞擊着他,使他和她終於誕生了那激情飛揚的一夜。一夜激情留下了一種胚胎的發芽過程,這個證據是強大的,它因為被藏起來,深埋在內心深處而強大,它因為是一種胚胎必須生長,必須越過子宮,降臨於世間而強大;它因為變成一個生命而強大。現在外科醫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牽住了女兒的手。不錯,20年來,她只有一種名份,那就是他和韓素美的私生女。私生女這個詞彙包含着一種私生活,現在他和韓素美的私生女手牽着手出現在草壩小鎮,那些傳說故事的人看見了新的謠傳了嗎?謠傳正在進行下去。在韓素美生活了一輩子的草壩小鎮的小院子裏,此時此刻,石榴樹搖曳着,鮮紅的花朵顯得有些不真實,像塑料花,然而,如果你一旦伸出手去,你會被它那燃燒的花蕊所觸動,它那軟柔而燃燒的花蕊不顧一切地怒放着,也許這就是撫慰我們靈魂的花朵。靈魂在震顫着,韓素美躺在床上,已進入了癌症的晚期。外科醫生看見了診斷書,劉朝陽告訴他說韓素美早在半年羊就已經診斷出了是癌症,可她不想通過醫院來治癒,劉朝陽想一次又一次地把她送進醫院裏去治療,都被她一一地否定了,她似乎很平靜,接受了劉朝陽的求婚,然後開始去度蜜月。在度蜜月的後期,她的病加重了,再也不能將旅行繼續進行下去,於是他帶着她回到了草壩小鎮。他靠近了韓素美,她似乎已經感受到他來了,她的頭微微挪動了一下說:“我想到外面去吹吹風,你可以帶我到丘陵中去嗎?把落紅也帶上,就我們三人,好嗎?”劉朝陽開來了一輛車,他們把韓素美抱在車上,落紅一直在抽泣,坐在母親身旁,抓住母親的手,害怕母親突然離她而去,外科醫生坐在一側擁抱着韓素美,劉朝陽似乎知道韓素美想去的地方。從草壩小鎮出現了一條土路,通往丘陵的方向,韓素美欠起身體來眺望着那個方向,她的臉上出現了某種期待。她讓車停下來,她想到外面去走走,劉朝陽停下了車子,他沒有下車去,他把這種空間留給了外科醫生。因為20年前外科醫生就是一次又一次地與草壩小鎮的編織女工韓素美走在這條丘陵小道上開始約會的,所以這個空間屬於外科醫生,當然,還有落紅。他們攙扶着韓素美開始朝前移動,外科醫生的心顫動着,宛如看見了那團蔥綠色的樹枝逐漸地變得黯淡下去。丘陵兩側和前方依然被綠色的小樹林所覆蓋,落紅抽泣着問父親:“這條路這麼艱難,為什麼要帶母親到這裏來。”韓素美突然說出了一句讓外科醫生永遠也難以忘卻的話語:“我和你父親20年前就是在這裏約會的……”她剛說完這句話,突然身體就失去了力量,父女倆人再也無法攙扶着她往前走。外科醫生的心顫動着:他再一次看見了那團蔥綠色的樹枝正在由蔥綠變成一團黯淡,在流水聲中漂遠,沉落下去。誰也無法讓這團黯淡下去的樹林再一次變得蔥綠起來。外科醫生就這樣感受到了一個與自己的生命有聯繫的女人在自己的懷抱開始變得冰涼起來了,他抬頭眺望了一下遠方的丘陵,他依然能夠感受到20年前他在這裏等待韓素美前來約會時的心跳之聲,他依然能夠感受得到韓素美穿越丘陵小路,像一隻小鹿一樣向他撲來時的情景。根據韓素美身前的要求,他們決定把她掩埋在這片廣大的丘陵深處。落紅跪在了母親的墓地上,外科醫生用了很大的力量才讓她站起來。幾天以後,他們就要離開草壩小鎮了。劉朝陽把他們送到了火車站,這個男人也許是除了外科醫生之外惟一與韓素美的生命有絲絲縷縷般聯繫的男人。這個男人在青年時期就愛上了韓素美,在韓素美生命即將結束之前,和他開始度蜜月,兩個男人承擔的歷史不一樣,外科醫生20年來一直被一夜激情所籠罩着,而劉朝陽泥,一生的情感始終都在圍繞着她轉動。現在外科醫生帶着落紅已經上了奔往省城的火車站,他從車窗中看見了草壩小鎮的月台上站着一個年僅59歲的男人,他的眼睛深邃濕潤,他的影子孤單寂寞,不知道這個叫劉朝陽的男人今後會不會尋找到別的女人,也許他會在下半輩子終身守候着對那個女人的回憶,而生活下去。落紅倚靠在外科醫生的肩膀上終於睡著了,幾天來,落紅從未合過眼,她似乎一直在抽泣不已。外科醫生從來沒有比任何時刻這樣內心起伏不已,他知道落紅在這個世上的惟一親人就是自己了,因此,他的思緒一會兒票向20年前的丘陵深處,埋葬韓素美的那一天,下着小雨,鎮上的許多人都來了,手工編藝廠的所有領導工人都來參加葬禮——毫無疑問,他的存在給韓素美謎一般的人生之旅帶來了新的傳說。當然他只是人們喜歡沉溺於口頭傳說中的一個人物而已。所有人都回憶不起來,20多年前,年輕的李路遙曾經在草壩小鎮做過實習醫生。他總以為在那麼多人裏面,會突然有人認出自己的面孔,然而令他恍惚了的事情始終都沒有發生。20年過去了,再也沒有人回憶起來20年前在草壩小鎮鎮醫院做過實習醫生的臉,這說明什麼呢?這讓他或多或少地感到悲哀,因為時間改變了他的臉,因為時間流逝剝離了人們對他的回憶。此刻他的手臂托着落紅的臉,如同搖曳的時光,作為父親,他知道,以後的道路漫長,他會肩負起一切職責和愛。當外科醫生拉着私生女的手奔赴火車站去時,蕭韻變得更加沉重了,她當然不理解這一切,她不理解外科醫生為什麼毫不遲疑地跳隨他的私生女回到那座小鎮去?難道僅僅因為20年前的那個女人患上了絕症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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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生活》:海男解讀私秘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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