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能預警!!!
就在這時,郭嘉走了過來:“放這孩子上去,讓她勸下李昱霖。”
郭添斷然道:“不可以,杜呦呦死了十年,她絕不可能是杜呦呦,不能放上去。”
“管她是不是,只要她能救皇太后的性命就成,放上去。”郭嘉厲聲說道。
*
華嚴寺的主持文貞郡主在做人頭生意,而這小尼僧稱自己是杜呦呦,當然就和文貞郡主很熟悉。
好端端的,為何非得是昨天,昨天小阿菩差點被拐,還偏巧就是這小尼僧救的。
在不思蜀的客房內,是他心智不堅,但也是她勾引在先,所以,這會是個新的局嗎,差點就把小阿菩給繞進去的新局?
畢竟昨夜若非他和李昱瑾趕到及時,小阿菩肯定就會叫人綁走。
至於小阿菩的意見。
小丫頭而已,眼中只有好人,沒有惡人,所以,她一力稱讚這小師太是個好人,是個活菩薩,但那種話信不得。
當把這一切串起來。
從帶着小阿菩進樂游苑聽戲,再到齊齊被拐,文貞郡主,李昱霖,東宮的所有人便像串簽子一樣,整個兒串了起來,只是郭添不知道他們謀的是個什麼局。
常聽人說美人計,他只當不過女子搔首弄姿,搖曳作態,來騙些心志不堅的男人。真正經歷過了,才發現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尼僧居然也能做得成美人計。
杜呦呦行止郭添面前時,他喚道:“小師太。”
……
“勿要自作聰明,做無謂的犧牲。”他嗓音沙沉,格外艱難的吐了一句。
杜呦呦止步,心頭浮過一陣帶着格外的羞恥的心悸,悄聲道:“我自信可以勸得了他。”
這確實是杜呦呦,便死過一回,出家十年,站在大庭廣眾之下,他們這倆個傻小了依舊不是她的對手。他們只是用蠻力弄死了她,但論嘴巴,一句就得叫她擊個潰不成軍。
郭添於是讓了一步,丟了佩劍,也丟了弓/弩,轉過了身。
李昱瑾道:“只要大哥不傷母后,就放了他。”
郭嘉道:“全憑皇上吩咐。”
李昱瑾滿心的慚愧不知該如何說,過了半天,又道:“願殺戮能從此而止。”
郭嘉勾了勾唇:“皇上該繪一幅杜姑娘的像放在床前,以示警醒。”若非他當年莽莽撞撞,把個小姑娘綁在河邊就跑,就不會有今日他母親的受險。
這時人群中忽而響起一陣高呼。李昱瑾抬起頭,便見大哥李昱霖真的把皇太后給拉上去了,而且給放了。
離的遠,人聲鼎沸,他並沒有聽到李昱霖在說什麼,只看到杜呦呦指着自己的胸膛,不停的說著什麼。
李昱霖顯然不相信,肯定也以為她是李昱瑾這邊派過去迷惑他的。
杜呦呦不停的說著,漸漸兒的,李昱霖有些信了,一隻手緩緩伸過去,摸向她那光禿禿的腦袋。於一個尼姑來說,那光着的頭顱,和私處一樣,是屬於她最羞恥的地方,她靜靜兒的等着,隔了老遠,日光下郭添也能看到她臉上晶瑩而閃的淚。
隨着眾人的轟動聲,尖叫聲,嘆息聲,李昱霖捧起杜呦呦那光禿禿的頭,貼唇上去吻了吻,倆人便抱到了一處。
郭添隨即就從地上撿起了弓/弩,扛起來,瞄準的竟是李昱霖。
“你瘋了?”郭嘉道:“多少人看着,他都把皇太後放了,你還要怎樣?”
郭添斷然搖頭:“不該是這樣的,這樣不對。”
他形容不出來,但這不該是結局,李昱霖應該還有后招,然後要死在他的弓/弩之下,而杜呦呦,蜇伏十年,應該也懷着不可告人的動機才對。
但他不知道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
郭嘉沉聲吩咐道:“打開城門,讓渤海王出長安,派一隊鐵騎護送,直到他返回渤海郡為止。”
立刻便有金吾衛跟上,要去護送李昱霖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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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昱霖已有十年未曾回過長安城,街道換了新磚,高樓聳立,長安已不復舊時模樣。當然,如今的長安,也絕非他可以貪戀的地方。
跟着楊丹露的隊伍進長安,李昱霖本來是來找死的,卻不期居然還能碰到活着的杜呦呦。可憐的小丫頭,全沒了當初的機靈勁兒,也沒了當初那嬌勃勃勁得得兒的神態。她長大了,成了一個身姿曼妙的少女,沒有一根青絲的光頭,像是展露於光天化日下了恥辱。
這幾乎引起了他新的仇恨,讓他想碾平整個長安城,一條人命換杜呦呦一根青絲,也要換她一頭烏髮,襯着這張嬌美的臉龐。
他道:“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杜呦呦輕輕摸了把自己的光頭,笑的頗有幾分羞澀:“我自己。”這一句,便又熄滅了李昱霖的怒火。
前後皆是重兵重重,是否真的會被放出去,是否真的能活着回到渤海郡,李昱霖自己也不知道。
但對着自己的小表妹,多少年了,他都得展現出自己身為一個男人的擔當,和氣魄來。
“雖說表哥的封地人不多,也貧寒,但打扮呦呦的銀子還是有的。等到了渤海,你得蓄髮,表哥會讓那些農婦們織最華麗的綢緞,給我的悠悠做衣裳。”
杜呦呦咧唇笑着,眉眼間便有些當年幸災樂禍時的神情:“表哥,我已經是出家人了,出家人不蓄髮,不穿華服的。”
“那就還俗。”
“佛門豈能想入就入,想出就出?”杜呦呦道:“到時候表哥替我修一處尼庵,助我專心向佛就好。”
李昱霖停了停,解了身上那件青布褂子給杜呦呦披上,笑起來以然是個垂垂老者:“我的呦呦小時候只喜歡花衣裳,只喜歡擺弄頭飾,二八年華出家做尼姑,這怎麼可能,孤絕不能准。”
杜呦呦無奈,腔調拖的長長:“表哥,人是會變的。”
要出城門了,她轉過頭,於人群中掃了一圈,最終沒有看到郭添的身影。
人是會變的啊。
有時候只需要一天,就會讓一個人的一生都為之改變。
昨日清清早兒往樂游原的時候,她只想要長頭髮,要花裙子,可到了此刻,想法就完全變了。
思春的小尼姑於紅塵里走了一遭,雖不過一日,什麼都嘗過了,愛過一個男人,與他露水一段情緣,然後也知道那段感情開不了花,也結不了果,好奇心也就止了。
她多想再看一眼,再看一眼那個拿帕子替她疊帽子的少年,不過,真的再留戀一眼,李昱霖只怕就活着出不了長安城了。
李昱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杜呦呦實則並不了解,可這世間,又有誰真正了解自己愛着的,依靠着的,依賴着的,那個人的本來面目呢?
所以,杜呦呦立刻轉身,牽起李昱霖的手,轉身離去。
*
夜暮微寒,郭添陪皇帝處理完楊家哪位姑娘,從宮裏出來,才走了幾步,便聽到身後有人在吃吃吃的笑。
皺了皺眉頭,他道:“阿菩,快出來。”
小阿菩鵝圓的臉兒,笑嘻嘻的從樹蔭後面走出來了。
月溶似水,銀河懸頂,郭添一伸手,她一跳,就抱到了懷裏。
“娘想你了。”小阿菩道:“我想你,弟弟也想你。”這是她慣常會說的話,往日郭添也不過聽聽,今天卻覺得格外心酸,於是就在妹妹頰側吻了吻。
小阿菩道:“我仍覺得,小師太不是壞人。”
郭添笑道:“生在這世上,我們雖常說著好壞,但很難拿好壞去界定一個人。”
阿菩笑望着哥哥:“阿菩和弟弟會永遠陪着哥哥的,當然也永遠都不會變壞。”
郭添笑了笑:“心有菩提,繁花自開,我家阿菩才是天生的菩薩心。”
送阿菩回了家,到了不思蜀的門外,便有人來,將查來的一切報予郭添聽。
所以,真的是杜呦呦,小時候叫他一肘子擊昏,送給李昱瑾,然後叫李昱瑾綁在河邊,溺死的哪個小姑娘。
也許她心中對他和李昱瑾始終懷着深深的恨意,才會在逃出生天之後,不說回來找文安郡主,反而去找了文貞。
跟着文貞,蟄機十年。
從小阿菩跟着郭嘉往返樂游原,給青龍庵後面孤獨園裏的孩子們送吃的,送衣服開始,文貞便盯上了小阿菩。當日,杜呦呦有意接近小阿菩,就是想騙取她的信任,然後實施綁架。
那位高嬤嬤,和文貞是老主顧,綁了阿菩,也許就是想販到妓院裏去的。
蟄伏十年,只為生死之仇,這倒也是杜呦呦的性格。
郭添負着一隻手,站在顆大槐樹下,樹上蟬鳴輕唱,他靜靜的聽着。
十七歲的少年一夕之間胡茬生了滿頰,兩目微有下陷,拇指輕輕摩梭着手背,順着杜呦呦二字,梭過月光,梭上那少女略顯怪異的頭,愣了半晌,清了清嗓音,吩咐下屬:“文貞郡主,關到孤獨園裏去,不至老死,不準放出來。至於那位高嬤嬤,殺之。另,華嚴寺的全部尼僧一一審問,但凡與文貞,與拐賣一案有牽扯者,全部關入孤獨園,老死不準出來。
至於這座不思蜀,按個裏通國外的罪名,所有人全部下獄,燒了它。”
屬下答了聲是。
過了半晌,郭添又道:“徜若皇上和郭中書問起,此事由我來答覆就好,不要與他們多說。當然,也不得跟任何人說起。”
屬下見郭添欲走,追了兩步,道:“這是杜呦呦丟在青龍庵的玩偶,經吾等檢查,發現裏面加着些不知名的碎屑,瞧着,頗像天花病人身上的疤屑。想來,這東西應當也是她想要拿來暗害阿菩姑娘的。”
郭添皺着眉頭接過小玩偶。
水紅面的襖兒,衽帶細細,在腰側打着蝴蝶結。下面是牙白面的裙子,輕輕掀起,偶人娃娃的腳上還有一雙水紅面兒的鞋子,就連鞋底都是一針一線衲過的,縫的格外仔細,一整套小小的衣裳,從裏到外,從褻褲到中單,一應俱全。
但這都不算精緻,小偶人身上最精緻的,當屬它的頭髮,一嘬又一嘬,皆用最細的絲線,一捋捋縫在上頭。
發梳蛾髻,頭頂簪花,就連那簪花,雖說小巧,但也精緻無比。這是一頭華美的長發,梳成最漂亮的髮髻,是杜呦呦為尼僧之後,最羨慕也最渴望的東西。
郭添將小偶人背到身後,笑着吩咐下屬:“這東西本官收着就好,去吧。”
穿過一條條的街巷,郭添越走越疾,那小小的偶人叫他甩着,甩掉了簪花,甩亂了長發,於月光下,隨夜風輕輕而擺。
長安一片月,是少年的背影長長,也是少女的青燈古佛。
終究也不過一日,不過一日爾,一日的緣份,他的人生才鋪展開,還會有更好的良伴,她亦在搖擺之後,堅定了信仰。
真有果報嗎?
郭添覺得是有的。
當初若非他嫌杜呦呦太惡毒,一肘子擊暈了她,把她送給李昱瑾去調/教,就不會造成那姑娘的死。也不會有今番皇太后和小阿菩的險情。
當然,也就不會有小尼僧刻意的誘惑。
沒有經歷過世故滄桑的人生,終究是空白的。李昱瑾若非親自失手殺死過一個孩子,就不會成為一個合格,理性,冷靜的皇帝。而郭添若非愛過一個小尼僧,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就不會快速的成長。
而小尼僧若非走一遭紅塵,在其後漫長的,青燈古佛的歲月里,也會懷着深深的不甘。
所以,這也是改變命運的一日,他們彼此交匯,又擦肩而過,奔向遠方。
那一擦肩的交匯,是他們所有人的成人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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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過還俗嗎?”
“想。貧尼還想留頭髮,穿有顏色的裙子,不過如今不是時候。”
“徜若郭某想求娶,但不知法師俗家姓名,又該往何處求娶?”
“笑話,我要告訴你,你會殺了我的。”
“這又是為何?”
……
“我要去北方。”。
“那我陪你一起去?”
“笑話,你會殺了我,也會殺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