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首也不看那胭脂，她只向江花和如藍道：「既然是好的，便賞你們用吧。」

這時再看湯玉瀚，見他神態稍平，便撫着肚子道：「你扶着我再躺下，如今起身翻身都難了。」

湯玉瀚趕緊來扶，她又指着自己的肚子道：「我已經這樣了，你還多心，豈不好笑？」自己又笑個不停。

湯玉瀚也笑了。

年前湯府有無數的事，只是雲娘不管事，且自蕙蓮的事情後，她與世子夫人便不似先前一般那樣融洽，只剩下面子情，加之她有身孕，更是萬事不參加的最佳藉口。

眼看着到了臘月二十，湯玉瀚卻向雲娘道：「幾個朋友相約着去打獵，我恐怕要離開家裏幾日。」

最近湯玉瀚比先前出去的時候多了，如今又要去打獵，雲娘不知他的「獵物」是什麽，卻也不問。她當初一定要隨着湯玉瀚進京，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到如今卻一直被他呵護備至，便不再平白無故地擔心了。

且她深知湯玉瀚小事含糊，大事卻極有見地，更相信他的才能，便一心幫他準備打獵的行囊，衣裳、靴子、傷葯等物樣樣俱全，又囑咐道：「你出門帶着阿虎吧，他功夫雖然平平，但總歸極忠心。」

湯玉瀚自然答應，「讓人傳話給他，明日一早一同出門。」

到了隔天早上，雲娘起身相送，再三叮囑，「一定小心。」

「我又不是生手，自然無事，過幾天就回家與你一起守歲。」

幾天之後，湯玉瀚果真回來了，卻重新穿着三品指揮使官服回來的。

原來二皇子見皇上對他越發厭惡，自知奪嫡無望，便一直與汝南侯世子商量着誣陷他，只因湯玉瀚一向無劣跡，好不容易才找到周三的事捅了出來，又命幾個言官上書逼着湯玉瀚辭官。

湯玉瀚一眼看透他們的計謀，加之皇上亦早就不信任二皇子，於是對外故意免了湯玉瀚的官職，只冷眼旁觀二皇子究竟要如何。

結果二皇子果真膽大包天，一心想仿效唐太宗來個玄武門之變，殺兄射弟，逼宮篡位。因此，他們一面利用汝南侯府在軍中的勢力，調動了冀州一個衛所的兵力及羽林衛，準備在年前皇上出京祭祀時裏應外合，在京郊盡滅諸皇子，逼皇上傳位於他。

只是可嘆他們的這些佈置，完全在皇上和湯玉瀚的掌握之中，事情方一發生，湯玉瀚便擒下汝南侯世子，重接羽林衛指揮使，率軍迎戰冀州軍，一戰得勝，護駕回宮。

「其實都是事先謀算好的，並無一點風險，」湯玉瀚怕雲娘擔心，輕聲向她解釋，「羽林衛中諸將原皆是天子親衛，只忠心聖上，亦有許多人不服汝南侯世子，聽了二皇子矯詔，正在遲疑間，我一出示皇上的手書，大家便都倒戈相隨了。

「至於冀州衛所的兵士，多是被哄騙而來，聽說他們的指揮使謀反，一下便跑掉了多半的人，我們便只需拿下為首的軍官就是。」

雲娘一向知他大事化小的習慣，這簡單的描述里說不定瞞下了多少兇險，只是見他果然沒有傷到一點，便放心了，「我原本就相信你。」她不免也嘆道：「二皇子竟然有這樣的膽子！」

「就是皇上也沒料到他竟然真敢這麽做，」湯玉瀚也嘆，「他一向心思深沉，現在狗急跳牆，竟比不得他一向看不起的太子穩重呢。」

雲娘又想起了汝南侯府，那個趙爺一定也沒有好結果吧。

湯玉瀚笑道：「你要我帶着阿虎，如今他也得了護駕的功勞，論功行賞做了小旗，雖然只是最下等的武官，但畢竟不再是尋常的軍士。」

雲娘果真開心，「荼蘼一定高興極了。」

湯玉瀚還有一件事沒說出來，原來馮湘不知是不是為了雲娘，一直纏着他，見他出門打獵，一定要跟着，怎麽趕也趕不起，結果也順便在此期間立下護駕大功，升任羽林衛指揮僉事，從此就在他的手下了。是以這一次完美的行動，便有了一項不完美的結果——他以後再也甩不脫馮湘了！

湯玉瀚復職，且皇上又賞他世襲三品武職，雖然不是爵位，但其實與嫡長房的侯爵一般，可以將三品官職傳給子孫，這正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武定侯府得此榮耀，自然要擺酒唱戲宴客，雲娘也不能再躲着，特別是正日子，她自然要換了全套的誥命袍服出來陪客。

除了暫時被囚禁的二皇子夫妻，其餘的皇子及皇子妃都來恭賀，另有各公侯伯爵攜誥命夫人們過來，只車子便將武定侯府門前擠得水泄不通，一時之間風頭無兩。

雲娘隨在世子夫人身後到大門迎接太子妃，先後迎諸位皇子妃、誥命夫人進來，到了堂上陪着說些閑話，又有湯玉瀚同僚的家眷，更要她上前寒暄招呼，竟十分忙碌。

方送了幾位夫人過去看戲，雲娘在門前駐足休息，就見湯玉瀚走過來。

他趕緊扶住她到沒人的地方，令她坐下道：「不是讓你出來打個招呼就回去的，怎麽還在這裏張羅？」

雲娘笑了，「你怎麽在這個時候回來？前面的人還不知怎麽找你呢。」又道：「我身子康健，平日裏又時常走動，並不覺得累，若是真累了，我自然回房歇着了。」

才說了這麽一句話，果然有人找了過來，「六爺，幾位皇子們正找六爺去喝酒呢！」

湯玉瀚只得答應，又向雲娘道：「你回去吧，不然我在前面總不放心。」

雲娘趕緊點頭，「我也想着，待將客人們都迎了進去，再到廳堂里給太子妃和諸位皇子妃們行個禮就下去了。」說著推他走。

湯玉瀚只得走了。

雲娘略歇了一歇，方要扶着丫頭起身，旁邊轉過一個人來，上前朝她拱手行禮。

「嫂夫人，恭喜恭喜！」

原來又是馮千戶——不，現在應該叫馮指揮僉事了。

雲娘剛剛已經聽女眷們說起他這一次護駕有功，升了官，想是也來參加酒宴。原來他在女眷中的人緣果然不錯，很多人都認得他。

雲娘十分奇怪他怎麽會到了這裏，想到湯玉瀚對此人十分不放心，又說過不許他再來府里，可是他卻又到了眼前。

雲娘有心想呵斥他兩句，只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馮湘神情十分尊敬，舉止也守禮，且一直笑着恭喜，她一時也說不出什麽難聽的話，只道：「馮大人敢情是迷路了吧，這裏是內院，招呼的是女眷，玉瀚正在前院待客呢。」

馮湘便笑道：「我自然知道，我是特別來見嫂夫人的。」說著指着臉上的一塊青腫道：「其實我不過吃了嫂夫人做的菜想當面道聲謝而已，只是玉瀚實在霸道，竟因此揍了我一頓。」

雲娘剛見他時就看到了那塊青腫，大概因為馮湘皮膚白皙，是以十分顯眼，原以為是護駕時受的傷，現在方知是湯玉瀚所為，不免覺得他果然有些過了。心裏又是一軟，不好責備，便催道：「你還是去前面吧。」

「我這就回去，」馮湘又陪笑道：「我前兩日方知嫂夫人有孕在身，便又做了些茶油送來，」說著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瓶，道：「每日用這茶油擦在腹部，將來便不會留下痕迹。」

司嬤嬤也教過她這法子，還說是宮裏的秘方，雲娘便知馮湘果真是在女子身上下過功夫的，竟連這些都懂，再看他目光澄透，倒也不是色鬼之流，便謊稱道：「我已經有了，玉瀚親手弄的，馮指揮僉事送別人吧。」

「他竟然知道這個？」馮湘吃了一驚，只得訕訕地收回，又笑道：「嫂夫人，我果真沒有惡意，只是嘗過嫂夫人做的菜肴，覺得嫂夫人正是極聰明靈秀的女子，不免心生羨慕，只想聊表寸心。」

雲娘不再搭話，只略點了點頭，便起身扶着丫頭走了。

【第六十五章太子妃當眾塞人】

雲娘一邊走着，一邊想這個馮湘的舉止，依舊不覺得他有多少惡意，反似好奇之心為多，只是湯玉瀚一向對他防備，甚至還動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