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六十四章馮千戶惹爺吃醋】
這一日雲娘正在織房織錦,便聽得玻璃窗外有人輕叩,抬眼一看,卻是一位陌生的錦袍青年。
青年見她瞧過來便趕緊一笑,又拱手行禮,叫了聲,「嫂夫人。」
雲娘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武定侯府的內院一向管得極嚴,外男本不能進來,就是隔房的男子也要經通報由嬤嬤們帶着才能出入。
眼下這個人是誰呢?似乎不是湯家的人,可他又如何熟門熟路地過來,看樣子還認得自己,也許是哪一房的親戚吧。
雖然這人未免唐突了些,但他卻長了一張極討人喜歡的笑臉,神情也溫柔,倒讓雲娘生不出惡感來,不好不理,便起身還了一禮,又吩咐鄧嬤嬤,「去問一問是何人、有何事?」
雖然隔着窗子,外面的人也聽到了她的話,便又躬身道:「我是來謝嫂夫人的。」
雲娘更疑惑了,她不記得曾經見過這人,他又談何來謝呢?
那人亦看出雲娘的迷惑,笑道:「在盛澤鎮時曾叨擾過嫂夫人的鱸魚蓴菜羹,一直念念不忘,故而前來致謝。」
雲娘才醒悟這是青州的馮千戶馮湘,便也行了一禮,「並不敢當,還要多謝馮千戶呢。」又催鄧嬤嬤道:「趕緊派人去找六爺,就說青州的馮千戶來訪。」同時心裏十分地不解,湯玉瀚今日並沒有出去,怎麽沒有在外書房招呼馮千戶,反讓他一人過來了?
畢竟內院之處,自己款待他總有些不便。
只是馮千戶看起來卻是十分地親切,雲娘先前得他的饋贈,只看那三層包袱和那個小小的匣子,便知這是一個極小心、極細膩的人,待人又大方,又想起自己曾經說要親手做一樣東西感謝他,可是竟然忘記了,也不知湯玉瀚是不是將自己的謝意轉達了,因此也不好不請他吃杯茶。
想了一下,她便道:「我送馮千戶到玉瀚的外書房裏暫坐坐,玉瀚這便過來。」說著便要出來。
正在此時,隔着窗子就見湯玉瀚從門外急忙趕過來,雲娘便笑了。
「正好,玉瀚應是聽到消息過來了。」她自己也要從織房裏走出來相送,就見湯玉瀚一個縱身撲上來揪着馮千戶向外拖——
「你給我出去!」
一時間雲娘呆住了,這是怎麽了?也來不及出去,只得又隔着窗子叫了聲,「玉瀚!」
湯玉瀚這時方看到雲娘,便將手下鬆了一松,卻依然沒有放開他,笑道:「我們是老朋友了,一向就是如此玩鬧,你不必管的。」
此時,馮湘卻喊道:「嫂夫人……」一語未了,已經被湯玉瀚掩住口拖了出去。
雲娘不禁搖頭輕笑,這兩個也都不小了,怎麽還玩鬧成這樣?又命小丫頭到前面打聽,「看看六爺是不是留了馮千戶吃飯?」如果湯玉瀚留飯,她怎麽也要下廚做兩個菜送去,聊表一番謝意。
小丫頭一會兒便跑了回來,「六爺說不留飯,不過夫人還是親手做兩個好菜,再燙點酒,一會兒六爺回來用飯。」
明明前些天湯玉瀚堅決不許她下廚了,本來還怕他猜到自己要給馮千戶加菜而不許呢,沒想到他已經肯讓她做菜了。雲娘便笑着讓人備了菜,看看天色還早,又回房裏拿起針線。
這時湯玉瀚回來了,雲娘見他便道:「不想你回來得這麽早,我就去廚房。」
湯玉瀚趕緊攔住她,「不許做,我方才就是隨口說的。」
雲娘瞧他有些不自在,便問:「馮千戶怎麽自己來了?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湯玉瀚趕緊搖頭,「他就是個不懂事的,我哪裏有什麽瞞你的?」
「可是你們好久不見了,怎麽連飯都沒有留,況且馮千戶一直說喜歡吃我做的飯,上次收了他的東西,我確實也應該親手給他做兩個菜感謝一番。」
「你願意給他做菜?」
「馮千戶這人還挺好的,我記得上次他到盛澤鎮裏看你的時候,還賞給荼蘼兩個金豆子呢,我們進京路上他還送了那麽好的匣子和香膏。」雲娘又想起來,「上次我便說要親手做點什麽送他,後來竟然忘記了,偏偏今日你又沒有留他。」
湯玉瀚便問:「你是不是很喜歡他啊?」
雲娘一直低頭縫衣裳,現在聽着他的語氣十分奇怪,便抬頭去看,見他瞧着自己,正是一副酸溜溜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是怎麽了?平白無故地怎麽便如此了呢?」
湯玉瀚道:「你不知這個馮千戶從小便極得女子喜歡,現在過了二十還沒娶親,不論誰給他提親,他都要親眼見一見,總說什麽門第家世都不重要,只要娶一個絕色聰慧的女子。」
雲娘醒悟過來,「那剛剛他是……」
「沒錯,他是悄悄溜進來的!」
她又疑惑,「他是想看我們府里哪一個女孩?」
湯玉瀚哼了一聲,「你不必理他,我再不會讓他混進來了。你不知道,他雖然沒有成親,卻先在房裏收了好幾個美貌的丫頭,品德十分不好。」
雲娘笑了起來,越笑越覺得有趣,點着他道:「難道我是什麽難得的佳人不成?想來是馮千戶故意與你玩笑。」
「他真的一直想見你的。」
其實平時湯玉瀚並不攔着雲娘見外面的人,卻不知為什麽對馮千戶如此多心,雲娘也疑心,便拉着他問:「可有什麽緣故?」
湯玉瀚自是不肯說,被雲娘再三逼問方道:「這個馮千戶什麽都好,只是專門在女子身上下功夫,年少時我們在一起學畫仕女時,他因此與人有染,為此好些人都防着他的。我因他這個人別處還好,且先前沒什麽可防的,便與他來往,現在就是不想理他,他也一直貼上來,自然是為了你。而且你正是他喜歡的絕色聰慧女子,我只怕他動了心思,大家又都說他長得好。」
說完後,他大約也覺得沒臉,便面向里躺着去了。
雲娘十分好笑,轉過去拉他,「一則是我哪裏又美貌又聰慧了?再則就是我看馮千戶也只是平常,比不得你一根手指。」
「我也知道自己多疑了,可是每次聽他贊你,便會擔心。」湯玉瀚說著轉回身來,將頭靠在雲娘的身側,十分地依戀,「你只愛慕我一個人,對吧?」
湯玉瀚出身侯府,相貌俊俏,年少有為,自然有許多的女子愛慕他,他原本不必在意她的愛慕,可是雲娘卻知道他特別看重自己對他的感情,每當這個時候她便十分心疼,撫着他的頭道:「縱有再好的人,我也只愛慕你一個,而且我早認定世上再沒有比你好的了!」
湯玉瀚其實也明白,只是一時轉不過彎來,現在便輕輕笑了,將頭埋在雲娘的懷裏,心裏卻又打定主意,一定要找個理由與馮千戶打上一架,然後絕交。
雲娘哪裏想到這些,只是因為心疼丈夫,便一定要下廚做菜,「已經讓人備了料,我只去烹煮一回,立即就回來的。」
湯玉瀚鬆了手,卻也起身跟了上來,「我陪你一起做菜。」
雲娘十分好笑,「哪有男子去廚房的?」
「那有什麽,先前在盛澤鎮時還不是阿虎做飯。」湯玉瀚可不是能被規矩束縛的,說著便與雲娘一同過去,到了廚房裏面還要幫忙,結果差一點將一個菜毀了,被雲娘喝住了才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等着。
等到開飯的時候,他卻專挑那道沒做好的菜吃,又笑,「雖然味道差了點,可畢竟是我幫忙做的。」
夫妻倆一番和樂融融,事情本已經過去,偏沒一會兒馮湘又遣了個婆子來送東西。
「自家做的胭脂,玫瑰花瓣是一瓣瓣挑出正紅色,用山泉水淘過的,顏色純正又潔凈。本是帶給湯夫人的,只是未來得及奉上,便被湯大人打斷了。」
雲娘只怕湯玉瀚會生氣,趕緊攔在前面叫人接了,「回去稟報你家千戶,承蒙掛記,十分感謝。」讓鄧嬤嬤請她到外面吃茶,又給了紅封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