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雲娘氣結,沒想到湯玉瀚看起來高傲冷峻,其實竟會這樣傻,被自己的二哥二嫂騙了。他們向湯玉瀚撒了謊,又不敢告訴自己,便想辦法推脫,可是他竟信了!「然後你就以為我會去找你?」
「嗯,我日日等,你卻怎麽也不過去,我便問荼蘼,想讓她傳個話,可還是沒有信兒。」
「傳話?傳什麽話了?」
「就是《西廂記》那段,我以為你能明白呢?」
想到荼蘼是曾回來提過《西廂記》,只是當時她並沒有在意,現在雲娘終於疑惑起來,「《西廂記》是怎麽個故事,你給我說一說。」又猜測道:「是不是私奔之類的?」
「若是這樣說,似乎褻瀆了這故事,」但是湯玉瀚卻不肯細說,只道:「以後我帶你去看戲吧!」
雲娘便覺得他其實是害羞了,因為他實在是做了蠢事的。
「你搬到巡檢司旁後,我便越發的喜歡你,每一次看着你嫋嫋婷婷地從門前走過,心裏便似有一把火,偏你看也不看我一眼,後來還躲着我了!你怎地就不像盛澤鎮裏那幾個女子一般,夜裏便敢來巡檢司找我,還是阿虎趕了半晌才走呢!」
他說著狠狠地又親了上來,瘋狂至極,直到雲娘覺得自己差一點昏了過去才鬆了開來。
「我第一次這樣想要一個女子,夜間想着你會來,白日在巡檢司門前來來回回出入,也為的是多看你一眼。你要遣媒我便遣了,你說不肯做妾,我也應了,你卻還是狠心拒了我!雲娘,你知道我難過得心如刀絞,坐卧不寧嗎?
「你如此決絕,我總該罷手了。可是心裏到底還是放不下,聽說你回了杜家村,我便找了過來,可又沒有理由過去,就在這裏住了兩天,誰知你竟然就來了呢?」
雲娘聽他原來對自己有如此的心意,心裏也難過起來,「當日我想的是我們身分本就不同,我配不上你,而且我不能生養。」
「出身又算什麽,我們若是也論那些,便辜負了我們相識相知這一場,」湯玉瀚輕輕地撫慰着雲娘,「就是不能生養也要緊,我家裏子侄輩甚多,將來過繼一個就行了。」
這個時候的承諾其實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但是雲娘卻完全相信了他,「你真好,我為什麽沒有早遇到你呢?」
「也許我們就應該現在遇到的吧。」
是啊,上天就是這樣安排的,既沒有讓他們早些遇到,也沒有讓他們晚些遇到,卻讓他們在這個時候遇到了。
但其實也不晚,畢竟是遇到了。
【第二十四章逃出生天離險境】
秋夜裏越發地涼了下來,剛剛去推竹牆時,身上弄得又是泥又是水的,因一直活動着並不覺得冷,現在兩人靜坐下來便感到涼意慢慢地襲了上來,湯玉瀚解了外衣替她蓋上,雲娘便縮了縮身子,完全蜷在他的懷裏,感覺着他身上的熱度,聽着他的心跳。
不知不覺間,困意襲來,她竟睡著了。
等雲娘醒來時,先是一驚,「我怎麽就睡著了呢?」然後發現小屋裏與先前不同了,雖然還是昏暗,但卻不似夜裏那般伸手不見五指,而是有了隱約的光亮,外面的風聲雨聲也都停了下來。
湯玉瀚看着她笑了,「睡醒了,我們想辦法出去!」
「我們還能出去嗎?」
「總要試一試的。」湯玉瀚指了指牆外道:「你還記得這面牆外面是堆起來的圓木嗎?我們想辦法將這面牆推倒,看看能不能藉着圓木的力量出去。」
雲娘其實並不大相信,竹屋已經被埋在泥石之中,那些圓木也一樣,想出去實在太難。可是現在屋子透進來的些微光亮和湯玉瀚堅定的語氣卻給了她信心,「怎麽試?」
湯玉瀚顯然是早有思量,「我的腰刀埋在土裏了,正好用得上你這把小刀。」說著先將雲娘安置到一旁,然後拿着那把小刀,藉着昨天堆起的竹桌竹椅等物爬到了高處,將屋頂靠着圓木一側的竹子劃開幾尺見方,露出那堆木頭來,然後用力去推。
昨天就是因為想將泥石推開,屋子反又多塌了一半的,如果圓木挪開了,泥石落下,他們好不容易留下的小小空間也會沒了,他們便會被徹底埋在泥石之中。
想着這裏,雲娘在下面又驚又怕,突然不再看了,低下頭閉目默默地求着神佛保佑。
突然間,她聽到巨大的轟隆聲,然後一大片陽光灑了下來,就在這時湯玉瀚跳了下來,將她背在身上道:「快,我們一起出去!」
雲娘趴在湯玉瀚的後背,感覺他只一蹬便上了屋頂,又從那處空地跳了出去,只見滾下去的圓圓長木將推起來的山石泥土沖了開來,他們便從這個空隙向外跑去。
只是那些石頭泥土被圓木沖了開來,固然給他們留出一條路,可這一動,先前已經平穩下來的山石又重新傾斜了,加上還在向下滾落的圓木,處處驚險不已。
散落的泥水打在他們的頭上身上,有幾次,雲娘覺得他們就要被大石頭或者木頭砸中了,只是湯玉瀚非常的靈活,總在最後的時分險險避開。
從竹屋頂上到土堆下不過十幾丈長的路,他們下來的時間應該很短,但云娘卻感覺非常長久,當他們終於擺脫了四處亂滾的石頭和圓木,湯玉瀚也已經力竭,與她一起摔倒在地上。
兩人依偎在一起同時回頭向後望,不知何時,那間小屋已經完全坍塌了,從山上流下來的土堆上面出現了一處凹陷。而更多的泥土石頭正向那個凹陷處流去,轉瞬間將那裏填平。
雲娘不敢相信,「我們竟然逃了出來?」
「是的,我們逃出來了!」
重生的喜悅讓雲娘恨不得抱着湯玉瀚在地上打滾,儘管他現在從頭到腳又是土又是泥水,還有不少竹屑在身上,衣服早已看不出顏色,可是在雲娘眼裏卻一點也無損他的英俊。
即使表面有多麽狼狽不堪,他實際上還是原來那個清風朗月般的人物,她反倒覺得他的現在的果敢、從容、鎮靜、穩重更令人傾慕。
可是她本來已經抬起的腳步卻又止住了。重新回到明亮的世界,上面是藍天,下面是土地,周圍是竹林,她卻不能再上前了。
明亮的陽光射在她的眼中,讓她覺得頭暈目眩,忽然就生了一種疑惑,昨夜的一切,到底是真的還是只是一場夢?
她寧願是一場夢。
因為夢醒了,也就要結束了,再不必放在心上。
她停在一株粗大的竹子下,竟說不清自己的心境了。
她甚至覺得一輩子就結束在那間小屋也很好,畢竟是那樣完滿的結局。
現在,她應該趕緊回到家中,免得有人發現了他們在一起。
對,立即走!一夜未歸,家裏人一定會來尋自己的!如果被人發現他們在一起,一定會很麻煩,也許會影響湯玉瀚的名聲。
雲娘猛然轉過身去,卻被一隻大手拉住了,「你就這樣回去?」
「你也回去吧,只當我們作了一場夢。」
「可是我們沒有作夢,」湯玉瀚將她手拉得很緊,完全懂了她的心思,「你答應的事情,現在反悔已經來不及了。」
雲娘滯了一滯,突然想到,「你昨晚就知道我們能出來?」
湯玉瀚卻沉吟了一下,然後道:「其實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但是你沒有告訴我。」
「我告訴了你的……」
「雲娘,雲娘!」這時遠處傳來了喊聲,「雲娘,你在哪兒?」
「我家裏人來尋我了,」雲娘趕緊去推湯玉瀚的手,「我們還是分開走吧。」
湯玉瀚看看她,不但沒有鬆手,反而加了些力氣,將她打橫抱在懷裏,抓得緊緊的,「我們一同出去。」
雲娘想掙扎着下來,可哪裏能掙開。
就在這裏,杜家村的人已經趕了過來,杜老爹走在最前面,見了雲娘禁不住掉下淚來,「雨停了你大哥便來接你,卻見竹屋已經被埋,我們都以為你出事了!」說著上前把女兒接過,「可是哪裏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