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可芍藥苑是正常開飯的呀!
豐姨娘就又笑道:「當然還除了芍藥苑!就是闔府里吃不上早飯,也不能讓六爺那裏再有一點不痛快。免得……」說到了這裏卻又不肯說了。
湯玉瀚這時已經伸手將雲娘拉了過去,「我們走吧。」說著也不看豐姨娘,只拉着雲娘離開了正院,又將府里的路一一指給她,「若是到大嫂這裏,便直接從芍藥苑左邊的甬道出來,穿過主院,再經過這道小門就到了;要是出府,就不必繞這個彎,直接從芍藥苑側門到儀門,坐了車就可以走了。」
雲娘這幾日也走過幾處,眼下又聽湯玉瀚講,倒將府里後院的佈局全想通了,世子夫人自然住的是正中,庶支的房舍都在西邊,而自己住的芍藥苑卻是東邊一處主院旁園子裏的,這主院應該就是湯玉瀚前妻住的。
一時間就有許多話,可心裏又亂紛紛的,竟什麽也沒說,直到回了房才問:「方才你一定聽到了,豐姨娘說的可是真的?」
湯玉瀚正站着等雲娘幫他解衣裳,便低了頭瞧着她笑,「自然不是真的!」
「豐姨娘怎麽就敢當你的面說謊?」
「也不是說謊,只是我只砸了給家裏人做飯的大廚房,下人的廚房並沒有砸。」
「原來還是狡辯,」雲娘便道:「這樣又有什麽不同嗎?」
「倒不是覺得有什麽不同,而是下人的廚房裏能有什麽,哪裏有那許多閑功夫去砸?誰惹了我我才砸誰。」湯玉瀚冷笑一聲道:「你看看是不是有效了?」
今天的早飯果然與先前完全不一樣了,而且無論他們去哪一處都得到了十分的客氣與尊敬,原來雲娘還以為是湯玉瀚陪着自己的緣故,如今才懂,他這樣一鬧,便向湯府表示了他的不滿,將所有的人都鎮住了。
雲娘一時間心裏說不出多麽震驚,半晌方問:「我醒時你還沒起呢,什麽時候出去的,我怎麽不知道?」
「砸個廚房,又算什麽大事,能用多久?」
「那是……」
「今早你睡着的時候,我出去了一會兒,回來你還沒醒,我就又睡了。」
雲娘想了起來,無怪一早他便知道下了大雪呢,敢情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出去一回了,她又想了起來,「我們一早吃飽了才到處走了一圈,結果他們都是沒吃上早飯的?」
「難道他們還能餓着?」
芍藥苑裏便時常擺着各色點心瓜果,別處應該也是一樣的,雖然如此,雲娘還是不禁問道:「府里竟沒有人說什麽?」
李嬤嬤在後面站着,接過雲娘幫湯玉瀚解下的衣裳道:「誰敢說我們六爺?!」又得意萬分的道:「後面翠竹館正收拾東西呢,一兩天便好了,那時我們就有自己的小廚房了。要知道現在世子夫人還沒設小廚房呢!」
雲娘瞧着湯玉瀚,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無怪家裏許多人看不上自己,可也只是不理睬而已,倒沒有人敢欺負到頭上來,想必是因為畏懼他。本應該說他太莽撞的,可雲娘卻沒說他,且心裏竟然也有點得意,終於道:「真看不出你在家裏竟是個霸王般的人物!」
湯玉瀚瞧着她一笑,又待李嬤嬤轉身的時機在她臉上蹭了一下,低聲道:「再霸王般的人也是怕你的。」
雲娘飛紅了臉,無聲地啐了一口,又比着口型不出聲地道:不稀罕!
芍藥苑不同於先前的巡檢司,只屋子裏服侍的就有李嬤嬤和江花、如藍,外面還有十來個丫頭婆子,他們再不能如過去般不避嫌的親熱。但是,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卻很神奇,偶爾得手更加愉悅。
待李嬤嬤轉身過來,兩人已經恢復如常,雲娘正將湯玉瀚家常衣裳的盤扣一個個地繫上,故做平淡地問:「你下午做什麽?」
「什麽也不做,在家裏陪你。」湯玉瀚反問雲娘,「你做什麽?」
雲娘卻道:「我倒有幾件事要做,給家裏寫封信,告訴他們一聲我們已經平安到了京城;再有大嫂說的銀子和東西要送來了,總要收拾一番,再訂個帳本,把家裏的帳記起來;還有,我想將最西邊那屋子裏的東西都挪出來,等織機到了擺在裏面,你說好不好?」
湯玉瀚笑了,「家裏竟有這許多事情要忙?既然如此,我便幫你。」
忙了幾天公事,回家又要為自己操心,雲娘卻捨不得他累,拿了一個大迎枕放好,「你只管歇着,過幾天去衙里又要忙了。」自己卻坐到了炕桌前——北邊天氣冷,大家平日都喜歡坐在暖和的炕上,雲娘來了也入鄉隨俗,這兩天倒習慣些了。待筆墨紙硯備好,湯玉瀚要幫忙研墨,她亦不讓,「男人是在外面做大事的,這些小事哪用得上你?」
湯玉瀚被拒絕了,向後一仰,把手疊起放在腦後,兩條長長的腿搭在枕上,垂下眼笑道:「那我果真什麽都不管了。」
「不必管了,我都能行的。」雲娘十分用心地將紙鋪好,拿鎮紙壓住,再去研墨,一樣樣弄好,又拿了筆蘸了墨汁,端正地坐着正待寫,只是剛提起筆卻又停住了,雖然學會了寫字,可她原來並沒有寫過信,也沒收過信,所以一時竟不知道應該怎麽寫了,只得扭過頭去看湯玉瀚。
湯玉瀚早就看到了,卻偏不看她,凝神瞧着屋子一角,彷佛那裏有什麽從沒見過的新鮮玩意,直到雲娘糯糯地叫了一聲「玉瀚」,才轉了回來問:「什麽事?」眉梢眼角卻儘是掩不住的笑意。
雲娘見他如此,嗔道:「你笑我?」
「我哪裏會笑你?」湯玉瀚已經挪到了桌前,靠在她身旁看着,「我來教你寫。」
雲娘這才懂得原來寫信有這許多的規矩,依樣寫了,中間又有不會寫的字要問他,且還有一些語句需要他幫着修飾,便嘟着嘴道:「我原以為自己會了,其實還是不行。」
湯玉瀚瞧着她嬌俏的模樣就喜歡,趕緊哄道:「才識字幾個月,能寫如此像樣的信已經非常不容易了,你家裏人接到了不知該多高興呢。」
雲娘一想,正是如此,便也開心起來,卻又問:「你如果收到我的信會不會高興?」
「自然是高興的,」湯玉瀚又道:「只是若要寫信,必是因為不在一處,所以還是不需要寫信才好。」
「誰說不在一處才能寫信?」
大家書信來往自然是因為不在一處見不了面才寫的,可是雲娘一問,湯玉瀚卻被問住了,正要答話,江花忽地進來稟報,說世子夫人遣豐姨娘來送東西。
雲娘便知是剛才的事了,向湯玉瀚道:「我們出去看看。」
湯玉瀚卻不肯動,「你去吧。」
雲娘這幾日聽李嬤嬤說過,高門大戶里規矩多,又講避嫌什麽的。湯玉瀚既然不肯出去,她便起身去了外間。
豐姨娘帶了幾個婆子送過來許多東西,又拿出幾張單子給雲娘,「六奶奶來了,我們夫人便催着我們打點了東西要送來,只是一直忙着,才剛弄出來,便晚了些。」
其實如果沒有湯玉瀚大鬧了一場,世子夫人才不會真把雲娘當成六奶奶,更不會將湯玉瀚的東西交過來。
豐姨娘話說得漂亮,雲娘也不點破,只道:「麻煩嫂子了,又不是什麽要緊的,哪要這樣急呢,又勞豐姨娘走了這一遭。」
她接了單子,卻不急着去看,到了湯家沒幾天,雲娘倒也明白湯玉瀚先前的話了,武定侯府家產豐厚,並不缺銀子,現在太子復立,更是錦上添花,世子夫人並不會貪了這點東西,她更在意的是名聲地位,在外是整個家族的興衰,在內則是個人的面子。
雲娘叫江花倒茶,請豐姨娘坐。
豐姨娘趕緊擺手,「我們夫人還有許多事情交代我做,這就要走了。」她走前將幾張大面額的銀票拿出來交割清楚,最後特別指了二十四兩現銀向雲娘道:「這二十兩銀子是六奶奶的月例,四兩是脂粉錢,以後每月都有的,每月初五發,遣個丫頭去我們院裏領就行。」
雲娘點頭,拿了一對寶石花戒指給她,「戴着玩吧,我從江南帶來的。」又吩咐李嬤嬤送客,這才回了裏間。
湯玉瀚在裏面自然都聽到了,見她回來便告訴她,「豐姨娘是大嫂帶來的陪嫁丫頭,是個能幹忠心的,府里的事她倒能當起一半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