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辯論的話題(3)
各種技巧、佈局、推敲已經把辯論向著“真理越辯越明”的反方向越推越遠。而大四最重要的一場辯論賽之前的小插曲,更真正地讓我觸動,由此決心不再參加這種被異化了的遊戲。辯論賽開始的前幾分鐘,由於休息室讓給了對方的辯手,我在法學院辦公室里緊張地踱來踱去,背誦着稿子。也許是聽到了我的聲音,也許他也正好要離開辦公室,法學院的院長——朱蘇力教授向我走了過來。蘇力教授文風犀利,他寫的文章從來以無可置疑的邏輯和思辯的力量征服讀者,在上課的時候也如同一位傑出的演講家、辯手。我頗帶自豪地向蘇力教授講述了我們的辯論,請他給我一些指點,要知道,如果我們贏了,可是代表北**學院贏了!蘇力教授並沒有像我想像中的那樣熱情地鼓勵或者回應我,他淡淡一笑:我是不懂辯論的。我懂得分析問題,但辯論並不是一個分析問題的好辦法。理屈詞窮者並不一定真正被說服了,辯論得很精彩可能講得都不是道理。很多真理不是在辯論中可以辯出來的,也不是越辯越明的。我被這個意外的、直率的評論打得有些轉不過神來,但是隱隱又覺得這個道理其實是我一直懷疑和思考的,頗合我心。蘇力教授向外走,半路轉個身又說:在中國這種有着特殊辯論傳統的國家,辯論中體現、強化的一些思維習慣不見得是好事。不過,祝你們好運。看着朱教授的背影漸漸遠去,我回味着他剛才這幾句平淡中亦有深意的話,低頭看見我準備的卡片,上面密密麻麻的用紅筆寫滿着符號、例子,突然一種虛無的感覺在我的心底升起:我是在為了說明道理去辯論,還是為了辯論去說明一個道理?“米蘭·昆德拉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古希臘的雄辯家克雷西多說:當我沉默的時候,我覺得充實;當我一開口,我便覺得空虛。一個辯論了許久的年輕人對自己說:青春辯論當歌。恣意與激情之後,思索還需要向踏實與理性的成熟前進。於是我不再參加任何辯論賽了。曾經的,已成為了青春的記憶;未來的,將翻開嶄新的另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