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3)
“謝謝。”她遲疑了一會才說。她說謝謝二字的神態跟語調無疑是在強調某種區別,就像朋友對朋友,不像夫妻。駱羽不由得咬了咬嘴唇,他明白她的用意。他只覺得胸口有些發酸,說不出話來。這時候他注意到趙律師在看着他,這才意識到把趙律師冷落在一邊了,忙說:“你有什麼話,就直接跟趙律師說,趙律師辦過類似的案子,很有經驗。”匡小嵐看了一眼趙律師,沒做聲,又像剛才那樣低下頭。“你的事情我已經了解到一個大概,”趙律師開口說道,“老實說我很同情你,我認為你的案子有很大的伸縮空間,並且我已經跟駱先生講過,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們可以贏分,也就是說可以儘可能地減輕你的罪行。當然這有個前提,需要你加以很好的配合。”匡小嵐仍然低着頭。“我身陷囹圄,已經喪失了自由,還怎麼跟你配合?”“你還沒弄懂我的意思,”趙律師說著看了一眼駱羽,“既然我現在受聘為你的律師,那我就得毫無保留地為你服務,說通俗一點就是效忠於你。因此你應該完全信任我,把自己所做過的事和盤向我托出,這是其一,其二,你必須聽從我的吩咐,你的思維必須跟着我運轉,說難聽點,你必須像個木頭人一樣,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叫你說什麼你就說什麼,你能夠做到這一點嗎?”“趙律師的話沒錯,你是應該完全相信他。”他知道匡小嵐一瞬間還無法徹底信任這個陌生人,好在他的話起了作用,他這麼一說,匡小嵐對趙律師的戒備與提防就都消失了,她開始一五一十說起所做過的那些事。看得出,趙律師對她的表現很滿意,她說的時候,趙律師就在本子上飛快地記着,還不時地問些什麼。他問什麼她就答什麼。駱羽聽出,她的確是在和盤托出,什麼也沒隱瞞。後來趙律師滿意地把本子合上了,說道:“今天就到此為止,該了解的我都已經了解到了,不過到開庭前的這段日子,我還會隨時來找你。”匡小嵐說:“你來吧,有什麼要問的你就過來好了。”趙律師把本子放進公文包,站起身,意思要走。駱羽就也站起身。他注意到匡小嵐在這時候又低下了頭。“你等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趙律師出去后,匡小嵐輕聲說:“我想求你一件事。”“什麼事你說吧。”駱羽覺得她用求這個字有點兒過分。“我想求你去我弟弟那兒一趟,”她又輕聲說,又用了求這個字眼。“告訴我弟弟,叫他千萬別承認參與毒死我父親一事……”“就是說是你一個人乾的?”駱羽的聲音也很輕。“對,”她的聲音幾乎輕得聽不見,“叫他把責任都推在我一個人身上。”駱羽不無感動,“那這樣一來,你的罪行不就一下重了許多嗎?”“我沒事……”她像是喃喃自語。駱羽不由一陣唏噓,覺得這個女人在此時此刻能夠做到這一點真是不易。見他沒吱聲,她又再次強調道:“答應我好嗎?”駱羽吸了一口氣又嘆了一口氣,說道:“好吧,我答應你。”見他答應了,匡小嵐就不再說什麼,但也還是沒有讓他走的意思。“還有什麼事嗎?”駱羽問。她抬起頭忸怩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好意思開口。“有什麼話你就說吧。”她的嘴巴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才說道:“我不知道怎樣開口,我不知道老是這樣有求於你好不好?”“你別再用求這個字,”駱羽糾正道,“這會讓我覺得很陌生,要知道我們可是夫妻——”“不,我們不是夫妻,”她的聲音比剛才響。“我們差一點就成了夫妻,但不是。”“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呢?”她停頓了一下,像在思考用詞。“……我現在慶幸我們幸虧還不是夫妻。”“為什麼?”“因為只有這樣我才不會對你有什麼連累。”駱羽聽后差點兒就流出了淚。“有什麼事你說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就絕不會讓你失望,只是你別再用求這個字了,我求你。”匡小嵐抬起眼睛看着他,那眼圈潮紅。“我想懇請你答應我,等我弟弟刑滿釋放后拉扯他一把,幫他找個工作,並督促他走正道,別再幹壞事……”說完她的眼淚刷刷直流,給人的感覺像是即赴刑場,她這是在對身後最為關切的事作一交代。駱羽的眼睛也不由得紅了,他想她本沒必要這樣。“你放心,我會對他像對親弟弟那樣。”從閘北區看守所出來,駱羽就打定主意不再想她的事。坐在車上,趙律師和他談起她的事,他就說:“我已經把她的事完全託付給你了,你看着辦吧,我絕對相信你。”他開始一門心思着手公司的事宜,他已經把工作耽誤得太久了。公司的第二步計劃就是遷址擴建,打算遷到浦東,這是他早就設想好的。公司的前景在浦東,整個上海的前景都在浦東。他早就看中陸家嘴的一幢寫字樓,那幢寫字樓距金茂大廈很近,有一家公司正要搬出,他已經跟業主談好了租金,只等那家公司一搬出他就搬進。他很清楚,作為一個男人,人生的價值就是闖出一番事業。他的事業就是這家電腦公司。他必須把這家公司做大做強。對一個男人而言,失敗意味着什麼,他知根知底。他需要成功。不敢想像,萬一失敗了,那會是怎樣一種境遇。他想到了匡小嵐,匡小嵐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失敗的。這讓他又不由得生出許多感慨,他想匡小嵐如果謹慎與理智一些,其實是有可能成功的。他甚至覺得匡小嵐的失敗對他有某種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