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芸兒,哎,真是辛苦你了,都是為夫的錯。」若不是在老宅時他挺不起腰桿,柳氏又怎麽會臘月剛生完孩子,便在沈成柱那用冷水洗衣刷碗,沈成石想着極為內疚,摸摸妻子肚子隨即又道:「荷香的親事若行,明兒就讓媒婆告訴簡侄兒給定下來,閨女她怎麽說?」
柳氏道:「別提她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定下就定下,哪有她說話的份,這好親事對咱家以後也是有好處的,可她任我說破嘴皮子也不願意,跟你一樣是個榆木腦袋,你說咱閨女是不是在外面學壞了?怎好好三品官妻不做,倒喜歡起那個小侯爺,願意給他做妾?」
「你就愛瞎說,閨女那是為咱考慮着,若知道了給定的親事定是願意的。」沈成石寵愛閨女,總幫她找好話。
「哼,這倒未必,那小妮子主意可大着呢,還沒看上那簡小子,小戶商戶女子能找門好親事有多難,再說人家相貌堂堂的,哪點配不上她?還嫌棄別人,也不看看自己斤兩,到時嫁妝我給她悄悄備着,等出嫁前再告訴她,木已成舟,量她也出不了什麽么亂子。」柳氏打定主意地道。
沈成石想了想便「嗯」了一聲,接着又摸着柳氏的肚子,輕叫著兒子。
沈荷香一瞬間只覺得腦中豁然開朗,是啊,她爹救過簡舒玄的爹,自然是有恩的,虧得她還以為是簡舒玄知道自己曾救過他才會這般手下留情,當真是自戀得可笑,娘親身體也養好了,又有了孩子,爹娘都有了新的寄託,那自己何必還要這般勉強,嫁人或者不嫁都是自己的選擇。
沈荷香回到屋裏,碧煙正打了熱水四處找她,見到小姐眼睛烏亮亮地看她,竟不同以往,碧煙不由瑟縮了下,隨即道:「小姐,水好了,該洗浴了。」
沈荷香卻並沒有像往常一般向屏風走去,反而是坐在桌邊,一時間神采奕奕的看了看,半晌才壓抑着聲音道:「碧煙,你是不是我的丫鬟?」
「當然是啊,小姐。」
「我若走,你跟不跟?」
「當然跟啊,小姐,我是你的丫鬟啊。」碧煙挺起胸膛道,她以為是要隨小姐嫁入簡家,不由信誓旦旦道。
「好,你馬上收拾下銀票、衣服和首飾,明早天沒亮我們就離開京城。」沈荷香不由想起,當年隨着香販有幸去過的一座盛產香料的小城,現在想來還能聞到那裏清香的空氣,一到了春天,漫天遍野的花田,若能醉卧在花間,便彷佛作了一場香夢,在那裏居住生活,必然會是一件極為享受的事。
這時鄉間一輛馬車在行駛着,車裏坐着兩個男子,一個簡單的束起了發,臉也塗了黑,卻隱隱還透着一股淡淡的脂粉氣,另一個則是個小廝,身側還放着一個竹編的簍,此時他正撩起車裏的帘布不停的張望着,不時縮回車裏小聲道:「小姐,我們已經走了十幾天了,越走越荒涼怎麽辦,不如我們還是回去吧?」
另一個貌美的「小公子」卻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怕什麽,待會換上粗布的衣衫,扮成鄉下窮小子,保准沒事。」她極有經驗地說。
因着膽大心細,這一路行來還是順暢得很,車夫和馬車都是沈荷香買下的,趕車的車夫還特別挑了個年紀六十多歲的老頭,走前又悄悄換了些碎銀銅板,隨身帶着好買些食物。
扮作小廝的碧煙聞言不由閉了嘴,一時有些害怕的抱着竹簍,那可是她和小姐全部的家當,可損失不得。
畢竟是個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之前經過一些鎮子可以住宿還好些,現在行路越來越荒,半天也看不到個茶鋪,更沒有住宿的地方,眼見着天要黑了,總不會要露宿街頭吧,要是問沈荷香,她一定會說有馬車怕什麽,就在車上睡。
碧煙豈不知最後最受不了的人一定是小姐,這樣的地方小姐根本睡不着覺,她還能不知小姐的習慣嗎,沒有沐浴潔身睡不着,沒有高枕錦被睡不着,不是嫌木板刺人,便是嫌被不夠厚,總之是一定要走到有人的地方才休息,甚至還要趕夜路。
只能說那馬夫老頭倒是個老實的,一路上真當成主子一般細心伺候着,馬匹也沒什麽問題,便是這般,小姐嘴上不說,還是瘦了一點,原本鵝蛋臉都快露出尖尖的下巴了。
直到天黑了下來,才終於看到遠處有人家燈火,那似乎是個偏僻小鎮,雖然食宿條件差些,但好在不用露宿了。
就在兩人精神一振,催那馬夫快一些趕去時,突然身後的草叢裏鑽出幾個人,其中一個大聲道:「快,快抓住前面那輛馬車,把馬賤賣了還值六兩銀子,快啊快啊,他們要走了。」
車裏兩人一聽,不由嚇得臉色發白,出門在外不怕要高價、不怕買不到東西,就怕像這般遇到劫路的,還好那幾個是個外行,劫路居然從後面劫,沒有從前面攔,估計是馬車行得快,他們也沒有注意,沈荷香急忙道:「馬叔,後面有劫道的,我們快一點能甩開他們。」
馬叔聽罷,頓時用力一抽馬背,馬匹嘶叫一聲便加快了速度,一路就在劫匪的追趕中進了小鎮,顛得車裏兩個姑娘家東倒西歪,沈荷香一時不慎,還被車橫欄撞了下頭,待停下後急忙拿過鏡子一看,額頭已撞得有些發紅,估計明早便變成一塊青了。
馬叔也擦了把冷汗,真是窮鄉僻壤出刁民,遇到這麽一幫便是男人都嚇破膽,找了鎮上唯一的一間小客棧,便將馬車停了下來,碧煙急忙扶了小姐出了馬車,跟那掌柜訂了兩間房,剛進了房間,碧煙便突然叫了一聲。
「怎麽了,一驚一乍的?」沈荷香也跟着嚇了一跳,頓時沒好氣道。
「小、小姐,我把竹簍扔車上了。」剛才被那群劫道的嚇得神魂顛倒,小姐又被撞了頭,急忙之下竟忘記車上的竹簍了。
沈荷香也不由得急了起來,那裏裝的可是她全部的家當,光銀票便有百八十張,急忙道:「你快下去找找,快去啊。」
碧煙嚇得臉發白蹬蹬跑去,沈荷香在房間裏越想越着急,不由跟下了樓,結果剛出去便見碧煙跑了過來,「小姐不好了,馬車被那夥劫賊給搶去,馬叔去追了,怎麽辦啊?」
沈荷香不由氣得直跺腳,想找客棧的人理論,為什麽馬車趕到他們客棧還能被搶走,結果那夥計和掌柜全躲起來,八成是家黑店,專門和劫匪一起黑這些外來人的車輛和馬匹。
沒有馬匹可以再買,但是那馬車上有她的家當啊,這可如何是好,沈荷香急得忙朝着鎮口跑去,可哪裏還見得着馬車,便是馬叔都不見蹤影,一時之間沈荷香急得五臟俱焚。
就在這時,突然幾個人圍了過來,其中一個嘿嘿道:「小子,你們是哪來的?不知道這兒的規矩嗎?要想在鎮裏過夜就得先交三兩銀子,否則就要滾出鎮子,老子可告訴你們,外面全是劫道的,他們可是連你們的鞋襪都不放過,要想安全點就得學會破財消災。」
「我們的東西都讓他們搶走了,你們都看到了,還哪來的錢啊,你們怎麽一點同情心也沒有。」碧煙氣不過的大聲道。
這不說話還不要緊,聽她這麽一說立即有個人道:「喲,這聲音怎麽不像男的,倒像個小妞,拐子,這不會是個女的吧?」頓時有人將燈籠給舉高了,想照兩個人的臉。
沈荷香暗道不好,急忙拉了碧煙一下,用衣袖擋着臉,然後從荷包里摸出幾兩碎銀,急忙扔過去道:「銀子給你們了,你們可以走了。」
「哈哈,果然是女的,你看那小嫩手,就跟咱吃的白雞爪一樣嫩啊,今個真是好日子,不僅得了銀子,還能弄兩女的玩玩。」話音一落,便見其中一個人哎呀一聲,嘴巴被人用石頭砸中了,一抹滿嘴的血,「不好,那兩妞跑了,快追。」
沈荷香拉着碧煙就往鎮外跑,但兩個女的如何能跑過一群男人,眼見着距離越拉越近,碧煙都快哭出來了,「小姐,我跑不動了,你跑吧。」
「快跑,等到跑進林子裏,我們就可以躲在山洞裏,他們找不到,快點,要不就等着被他們賣進花樓。」沈荷香此時的腿也像灌了鉛一樣沉,卻還要催着碧煙,這般分神竟一時沒注意到腳下,整個人被絆倒,不受控制的朝地面摔了過去,直到暈過去之前,她還聽到了身後那些人逼近的腳步聲,不過似乎還摻有幾聲慘叫,還未能聽仔細,人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