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可那道痞呢,穿着一身粉嫩,無動於衷的站在旁邊扮演丫鬟阿紫。
龍奚蘭客氣回答,「若錦畫見到紫道長,一定幫忙轉告。」
李泰這才告辭,帶人離去。
瞧他一走,龍奚蘭就回頭對紫虛元說:「事不宜遲,我們先走吧。阿紫你先回季府,不必跟着了。」
沒想到會撞見李泰,但一撞見了,就免不了走漏風聲,還是即刻出城尋人的好。
幾人一道從客棧出來,龍奚蘭對嚴氏兄弟說,自己要去平安寺為王爺祈福,兩人沒有絲毫懷疑。
不過經過客棧大廳時,人們閑聊的聲音,引起他們的注意。
「這胥王大好的一個人怎會一夜之間就沒了呢?說起來,應該和他新娶的王妃有關係。」
東來客棧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客棧,南來北往的客人無數。此時說話的人伶牙俐齒,身材消瘦,年過不惑,一看就是靠嘴巴吃飯的說書先生,常年混跡在各大茶樓客棧里,將這普天之下的奇聞趣事說得繪聲繪色,很快就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怎麽說?」
龍奚蘭不想理會,領着兩人往前面走,但那說書先生富有穿透力的聲音緊隨而至。
「這胥王前面定了兩門婚事,結果那兩位小姐都在下聘之日莫名其妙的死了,有人說胥王命里克妻,這是實話,可為何這新娶的王妃,就沒有被剋死呢?」
眾人起鬨問道:「對啊,怎麽就沒有被剋死呢?」
「因為這王妃壓根就是個妖!」
大廳里一陣譁然,嚴明聽了,臉上一沉,立刻就要衝過去教訓那說書先生,被龍奚蘭一把拽住。
「干什麽?」
嚴明憤道:「這廝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屬下這就要去宰了他。」
龍奚蘭淡淡道:「不過是茶餘飯後的閑聊罷了,何須當真?」
「可他們罵王妃是妖!」
嚴明衝動護主,龍奚蘭還是感激的,「若我真是妖,不用你動手,我自己就先殺了他滅口。我既不是妖,又何懼他胡言亂語呢?」
聽了她這話,嚴挺附和道:「確實,身正不怕影子斜,王妃何等身分?無視就好。」
他們正要出去,又聽到裏面有人問:「這麽說,胥王是被妖害死了?那朝陽郡主怎麽辦?」
聽見有人提到朝陽郡主,龍奚蘭已經往客棧外面跨出去的步伐突然一頓。
「從前在下遇見一位高人,他說朝陽郡主與胥王原本是鴛鴦星下凡,天造地設的一對,但因為受了奸人所害,才不得不遠嫁他國。如今蒙國不仁,犯我邊城、殺我百姓,實在人神共憤!自古以來,兩國交兵,有勇氣拋開世俗選擇回國的公主郡主沒幾個,可見朝陽郡主何等氣魄,簡直是巾幗不讓鬚眉啊!」
龍奚蘭怎麽聽都覺得有點嘲諷,自己變成了害人的妖,拋夫回國的寧晚綴倒成了巾幗英雄,讓她無奈的搖搖頭。
從客棧里出來,朝馬棚走去的時候,自來話少的嚴挺輕聲對她說:「王妃,王爺與朝陽郡主是過去的事了,你不要往心裏去。」
她聽了苦笑,「他人都不在了,我再往心裏去又有什麽意義?」
嚴挺一愣,雙眉緊鎖,片刻之後,又走近說:「王爺興許沒有死。」
她惶然回頭,疑惑問:「嚴挺,你為何這麽說?」
嚴挺垂下那俊朗的臉,不想多說。
龍奚蘭轉身過去,走到他面前,又輕聲問了一遍,「嚴挺,你都知道些什麽?」
嚴明也不知道哥哥為何這麽說,着急問道:「哥,你倒是開口啊!這說話說一半,急死人啊!」
「嚴挺,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好瞞的?」
嚴挺對龍奚蘭是滿心的敬重與服從,為了表示忠心,他回答道:「是薛大夫的師傅私下交代屬下的,他說王爺未死,再等些時日,王爺就會活過來,所以他要屬下一定要守好王爺的身體。」
龍奚蘭心中一緊,不知要說什麽。她當然知道李淮會活過來,但是活過來的那個人,還是原來的李淮嗎?
嚴明臉上一喜,「哥,這麽重要的事,你怎麽現在才說呢?」
嚴挺露出一臉不信任的表情,說道:「雖然我是你親哥,但——」
「算了,你別說了我不想聽。」嚴明打斷他。
嚴挺看向龍奚蘭,有些困惑的說:「不過,薛大夫的師傅還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要屬下記下來,我一介武夫,實在不懂其中深意。」
她趕緊問道:「他讓你記下什麽?」
「他念了一首詩,『眾生諸佛不相侵,山自高兮水自深,萬別千差明底事,鷓鴣啼處百花深』。屬下除了識字,其他一概不懂,還向府里有學問的孫伯討教,他也說不出這詩有何深意。」嚴挺坦白說完,目光就瞅着龍奚蘭。在他眼裏,王妃冰雪聰明,才學過人,一定知道高人留下這詩寓意着什麽。
龍奚蘭思索着那首詩的含意,到最後,她也沒向兩人解釋。
「王妃,這詩到底是何意啊?」嚴明是個急性子,焦躁得不行。
「不過是一首故弄玄虛的詩罷了。」她敷衍着,但出城去平安寺的路上,她整個人都心不在焉,心裏一直默念着那首詩。
【第四十章平安寺無盡大師】
平安寺坐落在城西的靜湖旁邊,後面是滿山的竹子。黃色的牆,灰色的瓦,層次分明。一到了這佛門凈地,幾個人都不約而同感到敬畏。
龍奚蘭進了山門,四處鳥語花香,並未見到幾個僧侶。可能今日是齋戒日,到寺廟來的信徒極少,門庭冷清。
她帶着嚴氏兄弟直接去了大雄寶殿,終於看見幾個人跪在佛祖面前叩拜。
「王妃在此等候,待屬下去將裏面的人趕出來,王妃再進去。」嚴明說完,就要大步過去趕人。
「回來,若拜佛也如此蠻橫跋扈,即使拜了佛也是枉然。本王妃想獨自在這裏靜靜,你們殺氣太重,還是退到外面候着吧。」龍奚蘭本來就不是真的要來拜佛,此刻終於有機會將兩人支開。
嚴挺顧慮道:「這不太妥當吧?」
她臉色一沉,「難道本王妃下的命令,一點用也沒有嗎?」
嚴挺立刻低頭自責,「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擔心王妃安危。」
「這佛門凈地,料歹人也不敢在此行兇。」說完,就趕走了兩人。轉身走進大雄寶殿,想去後面的法堂尋平安寺的僧侶。
此時她聽到一旁跪拜在釋迦牟尼佛前的女子在誠心祈願——
「望佛祖保佑季海平安度過此劫,信女願長伴青燈,此生永不踏入紅——」
「郡主,使不得啊!」發願人話音未落,旁邊一個綠衣丫鬟立刻制止了她。
發願人將她推開,「寶露,你莫要管我。」
龍奚蘭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寧晚綴一身墨綠色長裙,她那張不施粉黛的臉憔悴無比。
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她,就是因她染了風寒才離開的,想必此刻還沒痊癒,只是聽說了一些胥王府的事,才到寺廟中為了李淮發願,且發的還是遁入空門的願。和寧晚綴相比,龍奚蘭對自己即將燒了李淮的屍身打算,感到有些慚愧。
寧晚綴雙手合十,兩行熱淚潸潸而下,聲音凄涼的說:「若季海真有何意外,我也不打算苟活人世了。如果我長伴青燈便可換來他一世安穩,那又算得了什麽?」
龍奚蘭覺得這話好感人,至少,曉得李淮死的時候,她還沒想過要死。她想,自己對李淮的感情,一定不及寧晚綴多吧?畢竟他們才相識不過數日,而寧晚綴卻將李淮的過去佔得滿滿的。
而李淮也是寧晚綴的曾經,這羨煞旁人的曾經……她想轉身離開,恰好對上對方的目光,寧晚綴認出她。
「錦畫、錦畫!」寧晚綴一驚,沒想到在這裏會遇見龍奚蘭,忙擦了眼淚起身朝她快步而來,「錦畫,真的是你,你怎麽在這裏?季海呢?」
王府的消息全部被封鎖,寧晚綴求寧國公進宮打探消息,卻什麽也沒打探到,倒是知道了市井中那些關於李淮已死的可怕傳聞。此刻看到龍奚蘭,寧晚綴當然急着要問清楚。
可龍奚蘭看到一個女子對自己夫君的事如此上心,還當面這樣問她,她就覺得諷刺。「朝陽郡主難道沒有聽到皇上的聖旨嗎?」聖旨上怎麽說,就是什麽。
但寧晚綴並不識她眼中的冷漠,兩手有力的抓着她的手,哭着問:「錦畫,我求求你告訴我,季海他沒有事,對不對?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