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找它,不是因為它有多貴重,而是它是你送我的。」是他贈予她的,她才會如此珍惜。
「你一定要找回來?」那麼纖細的雙肩,蘊進幾分不可動搖的力量,在他懷中堅持着與他對峙;那麼柔弱的面容,鑲着一雙足以對抗世上所有難題的美麗眼瞳,視線不閃爍也不偏移,直直與他對視着。
「是的,那對我而言很重要。」
「好,你在這裏等着,不許動,我幫你找。」他好似聽見心裏那個頑固的地方被什麼擊碎的聲響,無可奈何的被她打動,因她而屈服,因她而嘆息,不由自主挪動腳步來到她方才所在之處——
真……見鬼。
放眼望去,腳下雜草一叢接一叢,一直延伸到崖壁,偶爾還會踢到礙事碎石。
像剛才那種盲人摸象,摸來摸去摸不到哪處是哪塊的做法,她能找得到東西才有鬼!
童九歌發出一聲輕嘖,伸手摸出腰間匕首,一手抓起一把雜草,另一手手起刀落,唰唰聲接連不斷,快速清理妨礙視線的草叢。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若若禁不住好奇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裏?」
「找你。」
「我做了什麼?」
「還問我你做了什麼。」惱火。他這輩子發火的次數就屬面對她時最多。
「上次你不是問要怎麼樣才能找到我嗎?我以為你會來找我,結果呢?」他等了又等,都等不到她去找他。他又想,或許她偶爾需要幫忙送飯送茶送衣服,會經過他那邊,可是他連她的影子都沒見到過。
他好委屈,差點成了深閨怨夫,實在按捺不住,今日撇開手邊所有事情跑來找她。
「我沒有事要找你啊。」若若聞言,無辜的神色攀爬上凈麗面容,晶燦眼瞳眨動數次,更顯單純無奈。
「沒事找我,也能去我那裏喝喝茶、吃吃點心。」
「我屋子裏也有茶水。」至於點心,她的住處離廚房比較近,想吃不需要跑那麼速。
「你……」這丫頭,真不知道她是真傻還是假痴,平時一副遇上什麼事都能不動如山的冷靜模樣,關鍵時刻卻一反常態,一言一行叫人無語到想嘆氣。
童九歌感覺火氣上涌,只要她再說一句害他額際青筋抽搐不止的話,他保證當著她的面仰天嘖血出來。
「我是怕你在忙,不想妨礙你,沒事就不需要去打擾你。」搶在他真的啯血身亡之前,若若用靜雅溫弱,同時包含小小顧忌的嗓音說道。
「只要是你就不妨礙。」
「真的嗎?」
「真的、真的,比珍珠還要真!」跟他客氣什麼?
當初是他叫人把她撈上來的,現在陪陪她、為她解決麻煩何足掛齒?她願意依賴他,拜託他做事,他高興都來不及。
「好,那我以後偶爾就打擾你一下。」
她笑了,那張凈麗嬌顏上綻開的笑意清淺,像極了一朵在初春時分,迎向晨光綻放的無名小花,簡單素凈,卻叫人感到驚艷。
童九歌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唇角彎出一個似有若無的笑弧,好不容易扯回黏緊在佳人臉上的視線,他低頭一看,雜草清理完畢,入眼的只有滿地草屑和泥土,關鍵的金鐲別說影子,就連金光都不曾閃現過。
「不在這裏,我們要不要去別處找找?」他有些苦惱地撓了撓腦袋,邊抬起頭,邊朝她聳了聳肩。
「我真的想不起來掉在哪裏,算了,天也快黑了,明天再找,我們回去吧。」找不到就意味着那鐲子跟她緣分太淺,況且他為了幫她弄得滿頭大汗,褲子鞋子沾滿草屑和污泥,她很是過意不去。
「等等,我想起還有個地方。」
若若根本來不及問是哪個地方,等她反應過來,只見他走到崖邊,二話不說就縱身跳了下去——
「九……爺?」聲音在發顫,隨着呼吸低低弱弱呼出來的,她甚至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
遠處夕陽即將西沉,群鳥歸巢不住啼叫,偌大的林子,除了她沒有第二個人。
一陣天旋地轉讓若若險些站不住腳,她必須咬緊牙關才能忍住暈倒的衝動。
用力吸進肺腑的氣息沾染了黃昏的霧氣,好冷,冷到足以令人血液凍結。
若若費了好大功夫,讓僵硬的雙腳行動起來,來到童九歌剛才所站之處,緩緩探頭出去,看看是否能瞧見崖底的狀況,看他是否已經摔得血肉模糊——
「九爺!」恐懼未除的驚呼帶着極重的顫意,在瞅見下方那道熟悉的身影時,在崖邊響起。
「嗯,怎麼了?」
還問她怎麼了?他還仰着頭,看着探頭出來,一臉慘白的她,逕自笑得一臉笑意盎然?
剛才那個瞬間,她一直為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擔驚受怕,連心跳都快停止了,結果他很好,好得不得了。
從這裏下去一點點的地方,崖壁上有一處突出的巨石,足夠兩人立足,儼然就是個天然石台,上面長滿雜草青苔,他跳下來后就是到了這裏。
只是他踩空直接掉落萬丈深淵的情景,在她腦海中浮現,引來一陣強烈寒顫。
「你……混蛋……」笨蛋,笨蛋……若若不停在心中暗罵自己,剛才受驚過度,來不及哭出來,現在看見他平安無事,眼眶突然泛起熱潮來,古怪的水霧快速佔據雙眸,模糊着視線,阻止她看清他的模樣……
「若若,怎麼了?怎麼哭了?」
「你先上來。」她哭得好凄慘好可憐,她會哭,原因還不是為了他?!
「先等一等,既然下來了,我找找看這裏有沒有金鐲再上去……」
「你給我上來!」
那聲蘊含哭意的嬌斥和猛然跺腳,足以告知他,她此時有多麼憤怒。
即使不知她的怒氣從何而來,童九歌也十分配合,當即攀着山壁,動作矯健地返回崖上。
上來的時候她還好心拉了他一把,那死死咬着唇,表露出萬分焦急,恨不得立刻讓他速離崖邊十丈速的模樣,令他感覺心憐又有趣,可憐她小小一隻力道沒有多大,他順便幫忙了一把任由她隨意拉扯,想不到焦躁人兒一下用力過猛,腳下一滑,害他們雙雙栽倒在地——
「小心!」
童九歌反應迅速,在這頭橫衝直撞的小蠻牛腳下打滑時就有所防備,及時護住她的頭,沒讓她撞上一旁的岩石,抱着她一同滾落地上,連自個兒的手背擦傷都不在意,只急着查看並詢問她的狀況。
「你沒事吧?!」她之前落水撞到頭,估計也是那一撞把記憶撞得掉光光,天知道她要是再撞一次會發生什麼事情。
「還好……」其實被他護得牢牢的她完全安然無恙,為報之前被嚇之仇,若若沒說實話,枕着他的手臂,在他懷裏帶些倔強地緩緩抬頭瞅向他。
「還好?那應該就是沒事啰?有沒有覺得哪裏特別痛……到底怎麼了?是我弄哭你的嗎?」她看起來好慘。
經過剛才的劇烈舉動,她眼眶裏的淚水滾落,在那張白皙小臉上劃出幾道痕迹,雖稱不上淚跡斑斑,但他們現在靠得極近,他連她有幾根睫毛都能數得好清楚,又怎會留意不到那些為他擔憂的微濕印記?
「這裏除了我們,難道還有別人嗎?」好拐彎抹角的指控,「是你,弄哭我的就是你!」
「是我不好,沒事先告訴你那個地方,讓你擔心了,我也就是想幫你找回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