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想起那天我在馬車裏醒來,你以為我是屍體詐屍,很是吃驚的模樣;想起你借我遮掩衣衫不整的身子,那件外抱至今仍在我屋子裏。」
準確來說,那天他們兩人都衣衫不整,他是因為身上帶傷,不想血污弄髒衣抱,反正駕車的事有人代勞,就理所當然地赤裸着上身;而她,則是被他剝光的……咳咳,只剝掉了特別華美的外裳,身上還穿着件中衣。
「你的意思是,除了最初醒來看到的我,你就再也想不起任何一人或過去發生的任何事?」知道有人在想他,他還是對方最初的記憶,內心莫名就歡悅了起來。
這種感覺是頭一回……該死的令他感到難以抑制的狂喜啊!
「九爺。」若若沒有回答,只是輕喚他一聲,小手按住那隻從她腰間移開,得寸進尺往她身上其它部位亂摸的毛手。「他們都醉倒了。」
不帶半點尖銳,僅僅只是軟柔輕輕的甜膩女嗓卻蘊含莫大力量。
她在提醒他,大家都吃飽喝足,無論是她抑或是他,任務完成,可以功成身退,還有,記得別再吃她豆腐。
「抱歉。」經她提醒,童九歌才反應過來,帶些依依不捨地鬆了手。「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用,我認得回去的路。」
除了剛進來那陣子他有跟人交談,其它時間全拉着她在角落裏充當人形擺設。
現下一地醉鬼,一地空酒瓶,唯有他一個是清醒的,待會他要做的事肯定很多,她不好意思佔據他的時間。
「好,那你小心看路,外面很黑。」
「那我回去了,你早些休息。」她起身,自似乎對她萬分不舍的懷抱里退開,才轉身走了幾步,身後又傳來他的呼喚——
「若若。」
「怎麼了?」這些天她一直在努力習慣這個名字,每天都有人這麼喊她,只因她沒有過去,唯有他給予的這個名字,儘管如此,頭一次聽見從他口中吐出,她心裏莫名一熱,下意識就停步轉身。
「你要是真覺得難受,就當作那是我送給你的吧,反正是我『搶來』送你的。」童九歌在漸漸有鼾聲響起的大廳里,用摻進幾分柔和的渾厚聲音這麼說。
他指的是那隻金鐲。
他跟她一樣什麼都不知道,不管是她的過去還是這隻鐲子的事。
但是,他在乎她會不會難受。
她感到有些震驚,是那種突然被什麼重重震撼了一下心扉的驚愕。
多虧忽然吸入肺腑的一道冷息促使她回過神來,迎向他等候的視線,輕輕點了點頭。
「九爺……」她在準備踏出大廳的瞬間又再次轉身,「以後我要怎麼做才能找到你?」
「幹嘛?愛上我了?」
真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外面要是有太陽,真想拿來比較一下誰的笑容比較燦爛。
若若無聲嘆着氣。「在這裏我跟你比較熟,若有什麼事發生,找你商量會比較好。」
「只要我人在寨子裏,隨便找個兄弟問我在哪裏就能找到我。」
「還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什麼事?」
她的疑問有點多,童九歌努了努下巴,示意外頭天色真的不早了,若她不趕緊離去,他就要懷疑她是真的愛上他,要給他侍寢呢。
「為什麼一定要找七個人跳舞?」
這真是個好問題。她瞅見那張俊臉上的表情在這麼說。
他們之間一陣短暫的沉默,隨即他扯出爽朗笑容回答:「因為我以前看別人跳舞,就是七個姑娘在跳的。」
「……」
【第三章】
小小贈禮,代表別人的一番心意,不管對象貴重與否,都該好好收藏。
而不久前人家才贈予的東西,過不了多久就弄丟的傢伙,應該算是很糟糕的吧?
若若今天碰巧就當了一回令人嫌棄的糟糕傢伙。
她跪在地上,撥開草叢尋找童九歌還給……送給她的那隻金鐲。
那天離開大廳后,她仍是受不了金鐲帶來的那股眩暈不適,將它摘下,收了起來。
她討厭那隻鐲子,卻不討厭他的那份心意。
臨走前他的話語彷彿化成了一股溫暖附在鐲子上,她捨不得丟棄,便將它帶在身上。
這樣重要的東西卻被她弄丟了,方才她跟山寨里的孩子在附近玩耍,一個不留神,不知掉在了哪兒。
「怎麼辦?還是找不到,到底掉在了哪裏呀?」天氣明明沒有很炎熱,卻有汗珠沿着額際滑下來,若若下意識抬手抹去,一時忘卻手上沾有泥污,不小心將污垢留在了白皙臉頰。
眼看太陽越發西斜,再過不了多久就會完全西沉,四周變得漆黑一片,極難分辨方向,本想明日再來,又怕金鐲會被隔天早起路過的某位路人甲開心撿走拿去發財,她心裏越想越急……
「你在那裏做什麼?」
熟悉的嗓音在身後不速處響起,她馬上認出那是童九歌的聲音,正想轉身回話,又聽見他飽含焦躁和驚嚇的高聲呼喊——
「停下!停下,你給我停下來!對,待在那裏別動!」
若若沒動,是來不及反應,甚至有點被他突如其來的叫喚嚇到,只能僵硬着身子跪在原地,直到沉穩步伐踩過雜草的窸窣聲響傳來,直到被從地上拉起,感覺身軀被拉進一個溫暖懷抱,她才抬頭,「九爺?」
起初,她只看到那剛毅分明的下頷,緊接着,因惱火俊顏朝她投以睨視,一併吹拂到粉嫩嬌顏的,還有一串怒意洶洶的問句:「這回你是想換個法子,玩跳崖自盡嗎?!」
「我不是。」
「還說不是?」
她剛剛站的地方,再過去兩步就是山崖,他懷疑只要他來遲那麼一點點,她就衡量完跳下去摔得血肉模糊,和一心尋死的悲壯情懷,到底哪一方比較痛比較重,然後縱身一躍,留給他一個決絕找死的幽美倩影!
他好懷疑,初見之時,她是不是事先尋了哪處激流洶湧的風水寳地跳下去打算搞死自己,沒想到被他們多管閑事救了上來,打擾她結束花樣年華的美好計劃,一想到這裏,他就感覺額頭有憤怒的青筋在抽搐。
「我剛才,或是現在,表情看起來像是個想要尋死之人該有的嗎?」若若仰着巴掌大的小臉,帶着難得遇上他一回的暖柔笑意,柔美甜膩地問着。
「你有前科。」是不知為了啥,險些成為厲鬼的前科,這就不能怪他拿那次落水事件來跟她糾纏。
「我在找東西。」
「你要找什麼東西,非要找到山崖邊不可?」她要找的東西是有多珍貴,貴重到讓她連命都不要。
童九歌怒火中燒,她都死過一次了,若覺得自己的命廉價,那麼乾脆送給他啊!
「在找你送我的金鐲,我不小心把它弄丟了。」面對送她東西的當事人,這種事有點難以開口,然而按照現在這個情況,按照他緊張的程度,若她不解釋清楚,很有可能他會抱着她抱到地老天荒也不鬆手。
「那種鬼東西怎麼樣都無所謂!」吸氣,吐出來,再吸氣、吐出來……
童九歌要自己鎮靜再鎮靜,不要被這個看似冷靜又偶爾迷糊得令人提心弔膽的丫頭氣到七竅生煙,經過數次吐納,悶堵在胸口的火焰終於有減弱的趨勢,他用教導壞孩子般的口吻道:「那種東西是身外之物,等你七老八十帶進棺材,棺蓋一合,根本無法跟人炫耀,用不着你拼了命去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