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戀人》四十二
我鮮有與男人單獨相處的經歷,而如今與楊晨在一間屋子裏禁不住地心猿意馬。偷眼看楊晨,見他的眼睛亮得刺人,這一顆心便狂跳不止。楊晨點歌完畢,推過本子讓我點。我裝模做樣的點了幾首,聽楊晨道:“先拿兩瓶酒。”我驚道:“幹嘛要酒?”“過生日沒有酒那多沒氣氛啊!”楊晨像參觀動物似的看我,心裏准在嘲笑我的愚腐。我閉了嘴。服務生端上酒,調好音響,一轉身帶上了門。我心又一驚。不料楊晨站起身來“啪”地一聲關掉了燈,一時間屋子裏黑的好似未解放時的中國。“啊!”我叫了出來,“為什麼,這個燈———”“老師,不關燈怎麼能看清屏幕上的字啊!”楊晨坦蕩蕩的回答反倒把我的問題襯托得不懷好意。我嚇得不敢開口。楊晨走過來,坐在我身邊,距離掌握得恰到好處,介於close與nextto之間。見楊晨端起酒杯真摯地道:“HappyBirthday。”“謝謝。”我幸福地回禮。幹了一杯酒,登時春色滿懷。音樂適時的響起,曲調動人且極盡扇情之能勢。聽楊晨唱道:“在擁擠的街頭你在追求什麼;在孤寂的角落你知道失去的也多;在擁有的角落你是否曾經好好珍惜;在失去的時候是否依然那麼在意。一生要失敗幾回才知道成功的意義;一生要愛過幾回才了解愛的真諦。———”我心中大叫好歌!為破爛不堪的流行樂壇也能產出如此的好歌而驚訝不已。楊晨唱得賣力,我的喝彩也極其到位,一時間氣氛熱烈得竟不亞於演唱會現場。楊晨把麥克傳給我,我亮出甜膩膩的噪音柔情似水地唱了一曲《我只在乎你》。歌詞雖然有些曖昧,好在我是用日語唱的。而且很快發現了用外文唱歌的好處:一是可以爽快的表達“あぃ”,“すき”,而不必有後顧之憂;二是顯示了我的博學或是以博學來彌補唱腔的不足。果然楊晨崇拜地望着我:“老師什麼歌都可以用日語唱么?”“當然。”我猶豫地答道。說實話,這首歌我已經背了好幾遍了才可以流利地唱出來,可是既然楊晨是泛泛而問何不樂得泛泛而答。而且楊晨明顯把我當成了傾倒的對象,我好意思叫他失望么?“老師,‘我愛你’用日語怎麼說?”“あいしてる。”“愛してる?”“是あいしてる。”我糾正道。日文不愧是從中文衍變來的,至少這個愛是從中國偷過去的,連發音都相似。只是日本人聰明。中國人說“我愛你”無法附加說明時間的長短,樂觀的人可以理解為一萬年;而日本人注重實際,在愛的末尾形變。“してる”暗含着現在的意思。我愛你,只在現在。想想也是,有多少愛可以一輩子呢?別說一輩子,就算一年裏完完全全投入去愛的又有幾人?“あいしてる”耳邊有愛的聲音。我不敢在意,大概是楊晨在練習吧!現在的愛,那麼以後呢?不到萬不得已有哪個女人肯要那種“限時”的愛呢?酒瓶空了。我摩拳擦掌,眼孔也似放大了好幾倍,猙獰地喊道:“服務員,上酒!”“老師,你會喝酒么?”楊晨怕我也發生形變,關切地問。“我會么?我是那種干喝不醉所以不會的人,待會兒你就知道我的本事了。”楊晨被我說服,放心地陪我飲。喝酒的人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想當初”,暗含着“如今不行了”的悲愴。可是我酒入愁腸,智慧也隨着衰退,禁不住入了俗套:“想當初我上大學的時候那也是topgirl,知道我為什麼連個男朋友也沒有么?”楊晨興趣盎然:“不知道。大概是老師眼光太高了吧?”“非也。”我指點迷津道,“是因為我上的是師範學院,放眼望去全是女生。如果一天當中你遇到個男生那就證明你今天沒白過!”見楊晨目不轉睛的聆聽,大為滿意。如果學生上我課時也用這種眼光瞧我,我死也無憾了。更加賣力的點拔:“所以你最應該考什麼大學知道不?師範啊!那裏美女如雲,前景一片光明。而且校園內的感情要純得多,等你走上了社會就會明白我這番話的含義了!”我被自己說通,終於明白了失敗原因的所在。如果在校園裏有白馬王子相伴何至於被尤忌欺負到如此!罷罷罷!虎落平陽被犬欺啊!楊晨接道:“我現在也明白啊,所以相信老師和學生的感情也是真的。”我見話題又要變質,忙轉開題目道:“老師與學生是天生的冤家!我跟你講,老師是操心勞力又受氣的職業,還沒錢。學生胡攪蠻纏吧,你打不得,罵不得,滿腔的怒氣只能憋在心裏。為什麼呢?因為老師要有形像嘛。”我越說越起勁,把一年半來當老師的辛酸哀怨統統勾了出來:“如今想當老師都得修鍊出佛祖的胸懷,要能投身入虎;要像上帝學習,左臉被打完乖乖地伸出右臉去———”我掛着一張痛苦的臉,彷彿是人世滄桑的代言人。一口接一口地喝酒,本想用酒精麻醉痛苦的神經,幾瓶下肚才發現曹操的那句“何以解憂惟有杜康”是完全錯誤的。十有**是在為酒廠做廣告,名人效應嘛!其實,酒精所能麻醉的只是人的身體,而人在“身不由已”的狀態下神智會異常的清醒,感覺痛苦的能力也越強。然而當我領悟這一點時已經太遲了。在我眼前天與地演練着“乾坤大挪移”的絕技,我想騰出手來喝彩,卻發現沒有手與外物的支點身體無有直立的可能。我不經意的一抓,卻是楊晨的手臂。“老師,你喝醉了。”楊晨扶住我,“我送你回家。”“我沒醉!我清醒得很!”我開始大背詩詞以證明我頭腦的健全:“先來個賀鑄的踏莎行‘返照迎潮,行雲帶雨,依依似與騷人語:當年不肯嫁春風,無端卻被秋風誤。’怎麼?不喜歡?好,換個周紫芝的‘雁過斜陽,草迷煙渚,如今已是愁無數。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過得今霄去!———”猛地一陣風撲面,原來已來到了街上。“老師,你家在哪?”我騰出一隻手想指明家的方位,不料我過高的估計了兩條腿的能力,一個趔趄,身體便向前撲去。“啊!”楊晨一聲驚呼,兩隻手把我抱住。夜黑的安全。還記得第一次被尤忌抱住,我用“看不見的事約等於沒發生”來為自己開脫,而如今該是酒精的刺激吧。抬起頭,滿天的星光閃着可人的光芒,清澈的亦如楊晨的眼睛;而周遭的黑暗,黑得那麼的徹底,黑得讓我覺得好踏實。路燈閃着淡淡的誘惑,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我再抬起頭,楊晨的眼睛裏映出一個落寞的自己。一動不動,就這樣站上百年會不會風化成石像?如果,我是說如果———一聲汽笛劃破長空,汽車的前燈把黑暗照得通明。原來人世並沒有徹底的黑暗啊!我慌忙把楊晨推開,扶住了道邊的路燈。也就在這時一輛汽車從我身邊駛過。原來這個世界上本沒有看不見的事情啊!我心灰意冷,撒開腿向前跑去,而楊晨的聲音我再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