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戀人》四十一
徘徊在下班的路上,一時間不知何去何從。電話鈴適時地響起,卻是楊晨。“老師,你現在有空么?”“什麼事?”這孩子不知又有什麼新花樣。不過很高興聽到他的聲音。“你站在那別動,我這就到。”“你怎麼知道我在哪,難不成———”我困惑地掛斷了電話,因為楊晨已經迎面而來了。我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好奇的追問是板著臉批評———畢竟這時正是學生上晚自習的辰光。我一言不發,陰陰地瞧楊晨。“啊!”楊晨叫道,“老師的表情真恐怖。”我恐怖?這世上的女性不都成恐龍了!遂氣道:“是你欣賞水平有問題吧!”再問道:“為什麼你會在這?請解釋。”“我隨便走走,就到了這。”“哦?可是你不覺得這時的你該坐在教室里上課么?”我氣鼓鼓地向楊晨逼近。“啊!”楊晨捶胸頓足追悔莫及,“我想起來了。是因為看見老師行為反常表情獃滯,我很好奇就一步一步跟着出來了———”真可氣,為什麼別人犯錯總把原因推到我身上!“你的心思應該放在學習上才對吧?這個理由不充分,有沒有更新穎的?”“啊,我又有個理由。有一件事人在一年內只能過一次,而恰恰就在今天,你說是否可通融一下,從學校稍稍早走幾分鐘———”我天生喜歡打探別人的密秘,哪經得起楊晨如此的挑逗,忙湊前細問:“什麼事?快跟老師說,如果情節不太嚴重———”忽地看見楊晨狡猾地笑容心有所動,叫道:“啊,一定是的,是你的生日!”楊晨哭笑不得:“不是我,是老師你啊!”可不是么!六月四號,正是我的生日。被尤忌折磨得已經沒有時間觀念了。記得尤忌許諾要請我吃大餐呢,心痛得又要抽筋,忙笑道:“所以你就逃課想要大吃一頓,是不是?”轉身,低頭,速速地走。再依照《深呼吸》裏的法門反覆做吞吐練習,方才沒有讓眼淚決堤。忽地想起個問題:“你是怎麼知道我的生日的?”“呵呵,我們不是一起算過命么?是你自己說的呀。”楊晨勝利地笑着,自誇自道:“我是個有心人。”“我也想起了。你的生日是七月十三號,我也是個有心人吧。”“對。我們都是有心人。”楊晨總結道。不知怎麼地,有些話分開說還好,合在一起就會產生化學反應。聽着楊晨的總結,心裏禁不住地跳了又跳。並肩朝EUROPE走去。落日的餘暉把影子拖得老長。回頭一望,兩個俏皮的身影宛如動漫里的金童玉女。想到此處胃裏的東西直往上返。已經二十五歲了,被人拋棄得一團稀爛。今後的日子遙不可望,眼下的時光遙不可亡,什麼狗屁玉女,搞不好倒退化成“**”。孤零零的一個人罪惡也會比別人來得爽快吧———“老師,”楊晨溫柔地看着我,“你為什麼事傷心啦?”“沒有啊。”我不能再講話,因為有一滴淚珠正要從腮邊滑落。“真的沒有么?”楊晨那樣深深地看我,“為什麼要說謊呢?你瞧,都流淚了。”一隻手那麼自然地把淚珠從我臉上拂落。我從無意識狀態中驚醒,唬得倒退了一步,驚道:“怎麼可以!”“為什麼不可以?”楊晨不服氣地道,眼中掛滿了不屑。楊過質問眾豪傑時的神氣也不過如此吧?為什麼呢?因為我是老師吧,老師是授業解惑的,怎麼可以黑白顛倒是非不明呢?從古至今也沒有老師和學生成功的範例啊!按照“存在即合理”的理論,沒有存在的事物就是不合理的。不信你讓全國人民舉手表決,看有幾個肯為你舉起那隻正義之手的。不能同人民做對啊,因為人民的力量是強大的。還是尼采有深度,知道“其實,不是‘美德帶來幸福’———而是惟有強者才把自己的幸福狀態宣佈為美德。”我們是弱之又弱的個體,怎能失去這“美德”?沒有美德何來幸福?我飽讀詩書所以知書達理,而楊晨年少無知,還不服氣:“為什麼從古至今師生戀都不為人所容呢?老師不也只是一種職業么?與其他的人有什麼不同?”我被逼得面紅耳赤,終於產出條真理:“不是老師的問題。是因為學生懂得太少,不能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噢?”楊晨雙眼放光,“那就是說等學生長大了就可以了?”“呵呵,”我強笑道,“學生長大了就不會有這種古怪的念頭,有這種念頭的就意味着他還未長大。”楊晨氣得青筋暴跳,只恨沒聽說過“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否則定會振臂高呼。憋了半晌方道:“老師真會說話,不愧是老師。”楊晨這招欲諷於贊使我受傷不輕,咬着牙道:“沒有老師喜歡不聽話的學生的。”楊晨獃獃地站在那,不再說話,只是用那種悲哀的絕望的眼神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望得我心慌意亂,望得我淡薄了生死的概念。人常說除死無大事,同死相比,一切都是小事。那麼我是否可以犯一個小小的錯誤呢?雖然啰嗦,那麼偉大的人曾經說過“過多地思考一個問題本身就是一種錯誤,而當我們的思考不能付諸行動時就錯上加錯。”可是如今的我有了想犯錯的衝動,哪怕錯上加錯,哪怕一錯再錯。“楊晨,”我輕輕地道,眼光迷離,“你還有話要說么?”“還有一句。”楊晨也迷離起來。我忘記了呼吸,一動不動地等待着。“生日快樂。”“生日快樂?”我失聲叫了出來,臉上溢滿了失望。楊晨不緊不慢地道:“老師好像有點失望啊。”“我?”我忙噼里啪啦地接下去:“我是很失望啊。大人沒幾個愛過生日的,又老了一歲了怎麼會快樂?子日:‘老而不死是為賊。’就是說人老了還不死就變成賊了,連晚節都保不住。你說過生日可有什麼好?”楊晨佩服道:“老師就是老師,真有學問。”今天的氣氛不適合吹牛,所以我只是含笑地領受。電話鈴響起來,是尤忌。我狠下心,關掉電話,燦爛地笑道:“喂,為了慶祝我的生日,卡拉OK如何?”“可是老師的歌聲似乎有點———”我瞪起眼睛批評道:“不會說話!”天已經暗下來了,同楊晨向KTV走去。再回頭時,落在地上的兩個俏皮的影子已經模糊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