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做你開花的咒語(1)
文/王寧季維寶來到這座城市時,還有一些積蓄。她花了一個月的時間走遍了城市的街心巷陌,她認為,這比那些一輩子碌碌生活,卻壓根兒不了解自己城市是方是圓的小市民要有意義的多。一個月,維寶甚至學會了這裏的方言。她操着一口熟稔的青普在中山路次第出入如蟻的專賣店,討價還價的樂趣里,她盡領方言在屬於它的地域上散發的無窮魅力。每天,她拎一大袋物美價廉的衣飾回租住的小屋。一件件在鏡子前細細試穿,穿到亂花迷人眼,她就配相宜的妝,去最近的一家叫“八十年代”的酒吧小憩。宋家禾,就是在“八十年代”遇到八十年代生人的維寶。她愛挑靠牆的角落,印在浮光里的掠影,綿長而奇異。衣袂飄飄,約略猜得出內里的瘦削骨骼。一雙手,畢現青藍的脈動。宋家禾不曾見過維寶的正影,深夜的酒紅冰藍里,那個前排落坐的女子只被音樂召喚,她身邊的各式男生,來了又去,顯然與她不相干。第五夜,宋家禾為她的吸引而着迷。他一直等她,等到月沉星落,人跡寥寥,樂隊的主唱音啞疲憊,維寶站起身,才有要走的意思。宋家禾一瞬清醒。這個女子,如清涼的夏荷,生動,且燦爛。我叫宋家禾。送你回去,好嗎?他走過去替她開車門。她還站在原地未動,長夜漸深,有種森林裏草木凝結的暗香。維寶深深呼吸,吐故納新。宋家禾站在車門口,耐心等她。她知道,她不是金枝玉葉,但在喜歡她的宋家禾面前,她就是金枝玉葉。她上車。澳門路5號。一路無話。維寶聽得見宋家禾心落回去的嘆息,其實,她未嘗就不注意他。只是形單影隻,沒有家世與財力墊底,太過從容的女子,易被人看賤。宋家禾穩穩地駕車,香港路右轉他回頭,維寶的一雙眸子幽深而安靜,迎向他。命中注定似的。維寶,維他命的維,寶貝的寶。聲聲入耳。一種原始的粗礪。他笑,他心裏,已經將她視作路遇的寶,撿到了,就不想放回原地。車泊到目的地。宋家禾送她上去,老式的樓,窄窄的梯,他碰到她的衣袖,順勢握住她的手,濕濕地,像海綿汲出的水,滴滴不斷。他以為她緊張。那不過是她天生的道具,身旁的男生如何理解,她不想知。701。門牌在感應燈的光照下,斑駁陸離。維寶止在門前,不染紅塵的樣子。謝謝你送我回來。晗首。宋家禾喜歡她的乖巧。她進去,他下樓。靠在車旁,吸一支煙,遙望七樓,維寶像束光,點燃了宋家禾的心。維寶在宋家禾面前並不多話。宋家禾笑她,是愛泡吧的舊式女生。維寶笑。她知道她不是,她不會舉案齊眉,不信三綱五常,尊宋家禾為神。她只是需要他。宋家禾是她在這座城市的惟一庇護,她可以為所欲為,她當他為底線。我在麒麟小區租下一套公寓。你過去住,可以看得見海。輕描淡寫,宋家禾將鑰匙放置她掌心。她心一動,握緊。初來乍到,她沿着蔚藍海岸線走過那片紅瓦綠樹的公寓,美得似童話里的城堡。獨立裝飾的小高層,推窗望海,當然有昂貴的價位匹配。好。一個字。維寶只帶走喜歡的衣飾。坐在宋家禾的車裏,他看維寶,已當自己的女生對待。遲早的事。維寶並不心憾。生命本來就是場交易,她劣勢,再掙扎辛苦,找一份好的工作堅持,也不過做到一個位置,退而結網。宋家禾仍回家住,上班,來看維寶。維寶仍沿着大街小巷走,購物,等宋家禾來。很深的夜裏,兩個人挽了手去泡吧。相熟的老闆在吧枱后笑,了如指掌的表情讓維寶生厭。誰要他認得出,做生意即做人,不諳世相,精明也有暗虧吃。維寶拉了宋家禾往外走,果盤還未上,酒正在調,老闆不明就裏。宋家禾知道維寶是倔強的。有情人成眷屬,天下皆知,是他宋家禾的幸福。維寶不願,自有她不願的理由。他不勉強她,反而加倍對她好。維寶,你寂寞,可以找喜歡的事來做。家禾,我只喜歡一間酒吧。按我設想的樣子裝飾。宋家禾遲疑,她要月亮,他做得到,也會摘。可酒吧深處,終不是藏嬌的金屋。何況他時常出差,維寶難免不會遇到第二個宋家禾,他沒把握。維寶不說話。沒了下文,宋家禾對她是有所顧慮。一個撿來的女生,難保不會被人撿去。他對她,可見珍重。維寶有些感動,心,第一次貼得宋家禾近了些。這一舉動,令而立之年的宋家禾,情陷兩難。他給維寶選擇的機會。維寶,我們結婚好不好?你喜歡開酒吧,這張支票足夠。宋家禾是坦誠的,商人的精明在愛的女生面前,不過是不惜一切留住她,滿足她。維寶的淚落下來,打在宋家禾的手背上。家禾,你想清楚。我不值你背負一生。維寶坦言。她不曾對宋家禾付出點滴,時至今日,她仍是初見他時的維寶。這份敬,源自愛,維寶自知逃不掉,卻也承受不起。等我三個月,公司在海南設分部。回來,娶你做我的新娘。我們要辦一場全城最盛大的婚宴。算作承諾,宋家禾飛赴海南。維寶選址,找裝璜公司,為新酒吧開業忙得停不下來。一個月,維寶再次領略錢通世途的真諦。她甚至打了套餐廣告,在這城市最有影響力的報刊上花足血本。她不在乎,只要她的酒吧人聲鼎沸,生意自然財源廣進。何況今非昔比,她喜歡的,原不過是酒吧的一派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