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的成熟與成熟的老到
我們常常議論到某個人的時候說誰誰比較幼稚,誰誰不夠成熟,誰誰比較老到。那麼請問,成熟和老到的標準是什麼?成熟和幼稚的區別點是什麼?很抱歉,我不能不說到一個方面,那就是對於惡的認識與對付惡的本領。很遺憾,人生中社會中還有許多的不善,還有許多的惡,幼稚的人碰到這種不善和惡,會很傷心,很意外,很痛苦,很沒轍,甚至會在最初的幾次打擊后頹然垮台,或者喪失了生活的勇氣,或者走向了悲觀和頹廢,或者隨波逐流自己也變成了不善和惡。這種遇惡則全無辦法,遇惡則大呼小叫,遇惡則上當受騙,遇惡則精神崩潰,或者鋌而走險,變成了一個偏激者、破壞性的憤世嫉俗者直到冒險者和恐怖者——可以說,這些確是一個人相當幼稚的標誌。而一個成熟和老到的人,則會堅定不移而又從容應戰巧妙應對,化被動為主動,從惡的挑戰中尋找善的契機,化不善的因素為善的因素,至少也要戰勝惡轉化惡而弘揚善,直到庖丁解牛,遊刃有餘,直到出污泥而不染。從來不與惡打交道是不可能的,不在惡面前垮台自殺也不變得那麼惡卻是必須的與有用的。而我們的文化傳統、出版規則,直到政策法令又是偏向於不談至少是不多談不深談人間的惡的——對此,我倒沒有太多的異議,因為這裏確實有一個現實的考慮,當人們的素質還相當不理想的時候,你談惡談得太多也許客觀上變成了教唆為惡。
我無意在這裏討論出版的普泛性原則適應性原則與價值性原則的悖論,我只是說,僅憑書本知識是不夠的,人們會由於種種原因而沒有把書寫全面出全面,你也會因了各種理由而沒有讀全面。人們有時候會在書中選擇甜美,而忽略了苦咸辣澀酸,人們傾向於選擇芳香而對腥臭視而不語。人們會接受隨大流,而省略了或者乾脆是迴避了或者乾脆是隱瞞了一些不雅的東西或者奧妙的東西或者過於敏感的東西。即使沒有任何迴避和隱瞞,也沒有一本書是專門為你的此時此地而寫出來的,相反,那些書是書的作者針對他或她的彼時彼地的情況和問題而寫出來的。這樣,我們就必須善於實踐,善於思索,善於區分,善於分析和總結概括,善於從各種不同的情況不同的成敗得失中找出規律找出學問,琢磨出點玩意兒來。甚至學語言這種比較“死”的東西也是這樣,從書本上學好發音和口語是很難的,你只有努力去聽,一次一次地反覆聽,聽以你要學的那種語言為母語的人是怎樣地說話怎樣地發音,再不斷地與自己的說話自己的說法自己的發音相比較,才能找到毛病有所改進。閱讀對於學語言的意義不僅在於讀懂了你正在讀的東西,而且更在於從閱讀中學習別人的修辭造句,學習別人的表達方式和表達技巧。同樣一句話也許能有幾十種直到幾百種說法,其中只有一兩種對於此時此地此境此人才是最適合的。怎樣在不同的情勢不同的講話者的身份與不同的對講者的身份上選好這一種或兩種最佳說法,這是任何語言讀本上都無法講清楚的,只有自己通過無數範例包括反面的事例去總結經驗,去學得更聰明更能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