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九娘真是越大越不聽話了,我只當她年紀小不懂事,哪知她也會這種手段。」安國公夫人並沒有想到其他,只當蕭妧是看出了家中的意思,心中吃醋,故意將這幾個婢女攆了回來。
「九娘畢竟還小,且她會有這種反應也不意外。婆母總說九娘年紀小,現在看來她也不小了。待她回府後,咱們從一旁點撥,她若是能主動些,咱們何愁大事不成。」一旁的崔氏用帕子掩着嘴笑道,意有所指。
聽了這話,安國公夫人面容和緩下來。都是女子,自然明白其中的關鍵,以往無論自己怎麽點撥蕭妧,她都是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樣,安國公夫人也只當她沒開竅,心中煩悶,面上卻是不好說。
如今蕭妧既然懂得吃醋了,可見也是明白了。所謂女追男隔層紗,穆謹亭性格寡淡,能在他身邊出入的大抵也只有蕭妧一人,若是蕭妧能主動些,蕭家出個楚王妃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就是壞了我們的事。」安國公夫人對身邊的婢女被攆回來,仍有些耿耿於懷。
崔氏笑着勸道:「總是越來越好的,有九娘在其中搭線,楚王那邊被拿下指日可待,又何必去在乎這些細枝末節。」
安國公夫人點了點頭,也贊同崔氏的想法。「這件事雖發生得突然,到底對咱們家好處也是極多的。幸好九娘聰明,當時沒回府,反而去了楚王府,若不然還真不知道路上還有什麽後手等着。那個毒婦,一天不作妖她都難受,手段可真狠,若是這番九娘被她害死了,壞了家中的大事,我定不饒她!」
蕭妧這次當街受到暗殺,蕭家這邊雖不知曉內里具體,但對背後主使人也是心中有數的。八成就是崇月閣那邊做的妖,因為再沒有人比蕭家人更明白朝霞郡主的秉性了,定是她不甘蕭婉這番吃虧,去求了昌平公主出手,但任誰也沒有想到,她竟然會下如此狠手,想將蕭妧直接弄死了了事。
初始知道這件事,蕭家的人甚是為難,幸好蕭妧從事發以後便一直待在楚王府,蕭家和楚王府的關係眾人皆知,他們也不得其門而入,索性便裝聾作啞,兩處皆不得罪。私底下,安國公夫人一直慶幸,幸好蕭妧沒事,若不然蕭家可是虧大了。
崔氏並沒有將安國公夫人那句「定不饒她」的話當真,她太明白婆母的性格了,總是說得信誓旦旦,最後還不是不了了之,若不然崇月閣那邊也不會在安國公府作威作福這麽多年了。
崔氏眨了眨眼睛,撫着心口,裝出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也別說,五弟妹如今性子越來越狠戾了,竟用這樣的手段對付九娘,也不想想是她們害人在先,哪想到沒害到九娘,倒是陰錯陽差害了六娘。六娘那孩子也是可憐,據說成日裏不吃不喝天天哭,真是作孽啊!」
「她能怨誰,誰她都怨不着,要怨只怨她自己不容人!」
安國公夫人經過此事,對朝霞郡主也甚是忌憚,後宅陰私甚多,但還沒有哪個會當街派人去暗殺對方。今日是對付蕭妧,明日會不會自己這個當婆母的得罪了她,她也想將自己給害死?真是家門不幸,竟然娶了這麽個毒婦進門!
「你命下面的人盯緊了崇月閣那邊,免得她又作妖!」
崔氏自是樂得答應下來,與朝霞郡主做妯娌這十幾載,她作為蕭家的長媳,朝霞郡主這個弟妹卻從不給她面子,甚至屢屢對她頤指氣使,崔氏早就對她暗恨在心。
這次發生了這樣的事,崔氏與安國公夫人的想法相同,也怕哪日不知道怎麽得罪了對方,對方對自己下手。如此甚好,就算那邊發現她命人監視,她也有藉口可以推脫。
煙雨閣中,劉太醫又來請脈了。他隔着帕子,為蕭妧診脈半晌後,道:「九娘子的身子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些氣血兩虛,日裏要多食用一些補血的膳食,湯藥還得繼續喝。刀傷的話,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好的,老臣看着恢復得不錯,只是日裏要注意保養換藥,天氣炎熱,萬萬不能讓傷口沾水,另——」他頓了頓,面有猶豫之色。
「另什麽?」坐在一旁的穆謹亭出言問道。
「九娘子早年便落水受寒過一次,之後雖調養了過來,但到底也是傷了底子。這番淋雨受寒,再度傷及根本,本身便有宮寒之象,此番更是嚴重,若不小心調養,以後恐怕會有礙子嗣。」
穆謹亭蹙起眉心,蕭妧也愣住了,臉色一片慘白。
有礙子嗣?上輩子她便子嗣不順,只是跟宮寒沒什麽關係,而是因為身體受創。她萬萬沒有想到毒女竟然會那麽坑她,說是試毒期間保她無憂,表面上確實無憂,內里卻不是那麽一回事。
一開始她並不知道這件事,還是她與穆謹亭畫清界限之後,有一日穆謹亭派了人來告知她此事。對於當時一心一意要嫁給王玎的蕭妧來說,這個消息無疑是晴天霹靂,她以為穆謹亭是騙她的,不想讓她離開蕭家去嫁人,所以置之不理。
直到嫁入王家後,她一直未能有孕,才想起此事,於是便偷偷的找了大夫來看,果然穆謹亭並沒有騙她,是她將他想得太過卑劣了。知道這一事後,連着許多日,蕭妧都緩不過勁兒來,可事已至此,再說其他也無用。之後,她將這個消息隱瞞了下來,裝作無事樣,私底下卻是到處求醫問葯。
有時候蕭妧回想起上輩子自己和王玎走到那一步,真的是因為彼此性格不合適嗎?有時候她在想,若是上輩子她能生,是不是就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那種局面?
答案是無解的,但這件事一直深藏在蕭妧心中,所以這輩子重活,即使她沒有想過要嫁人,也一直小心保護着自己的身體,卻未曾想到連着兩次的意外竟會造成如此局面。
果然,重活回來還是改變不了一切,該來的總是會來。即使這會兒不來,日後也會換個方式降臨。
「娘子、娘子你沒事吧?」蓮芳倉皇道。
穆謹亭看着蕭妧突然變得蒼白的臉色,眉頭緊鎖,問道:「沒有法子治?」
劉太醫撫了撫鬍子,斟酌了一下道:「也並不是不能治,只是需要時間,這個要看調養的效果,可能一年半載便好,也可能需要更久的時間。」
「能治就好,你下去吧。」
穆謹亭揮退所有人,定定的看着蕭妧,「此事你也不要太過在意,劉太醫既然說能治,肯定就能治得好你,頂多就是時間的問題。」
穆謹亭素來不會安慰人,此番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是極為難得了。
蕭妧抬起頭,勉強對穆謹亭笑了一下,「就是以後要日日湯藥不斷了。」
穆謹亭伸手撫了撫她的眉頭,眼神飄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蕭妧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室中一片靜謐。
「殿下,九娘子身體並無大礙,且比之前還要康健些許,只是據兩位太醫所說,若是娘子以後出嫁,可能在子嗣上面會有些阻礙……」
「本王要聽實話。」
「九娘子以後沒有子女緣分,且也生不出來。」
當晚,昏暗的寢室中,一片靜謐之色,薄紗簾幔層層疊疊,隱隱有一絲清香在夜空中飄動。
床榻上,穆謹亭突然自睡夢中睜開雙眼,眼神晦暗且翻騰不休。「常順。」穆謹亭揉了揉眉心,自榻上坐了起來。
不過須臾,常順便匆匆忙忙從外面進來了。「殿下怎麽醒了?再睡一會兒吧,此時才是三更天。」他一面說著,一面拿過一個靠枕墊在穆謹亭身後。
「長豐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常順面色一愣,道:「暫時沒有,不過上次傳來消息說,他已經帶着人去了湘西,希望這次可以找到那個毒女。」
穆謹亭摸了摸手上的戒指,猶豫了一下,道:「通知長豐,讓他去蜀中翠雲山。」若是那個夢是真的話,應該能在翠雲山找到那個毒女,因為那個夢中,他的人便是在翠雲山找到毒女的。
常順不解,殿下怎麽會突然命長豐去蜀中找毒女,難道殿下知道毒女在蜀中?不過對於穆謹亭所下的命令,一般他是從來不質疑的,便點頭應下了。
「服侍本王去煙雨閣。」
「是。」
蕭妧睡得迷迷糊糊,總覺得有人在看她。睜開眼,面前多了一人,嚇了她一跳。「表哥,你怎麽來了?」這會兒應該還是深夜吧。
穆謹亭沒有理她,讓常順服侍他上了榻,榻上的蕭妧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若沒記錯這是她的床榻吧,怎麽他想來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