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難道是有什麽事耽誤了?
此時是雪天,這會兒雖然沒有下雪,但路上也是有積雪的,蕭妧倒也沒有多想,只當是路上耽誤了。
寒風凜凜,她將頭上的兜帽往前攏了攏,站在原處等馬車來接自己。
「九娘。」
一個男聲在她身後響起。
蕭妧扭頭便看到眼含驚喜往這處走來的王四郎,他也着了一身蒼青色學生棉服,厚重的棉衣穿在他的身上卻不會顯得臃腫,而是更顯玉樹臨風。外罩銀灰色皮裘披風,披風只及膝蓋,上好的銀狐皮水光油滑,泛着淡淡的銀光,襯得他整個人更顯得溫潤如玉。
好一個俊美的翩翩公子!
即使蕭妧心中對王四郎有些隔閡,也不得不否認他這身好皮囊。
與他相比,她的形象卻有些糟糕了,本就個頭不高,厚厚的學生棉服穿在她身上顯得格外臃腫,且因為怕冷,她的皮裘披風是從頭包到腳的,整個人都縮在暖暖的披風中,只露出一張粉白瑩潤的小臉,也不知王四郎是怎麽認出她來的。
「怎麽還沒有回家?可是接你的馬車還未來?」言語間,王四郎已經走到蕭妧身邊,眼含關切的望着她。
她望了一眼街道,漫不經心地道:「大概是路上耽誤了。」想着書囊里的那捲手稿,她伸手進斜挎在面前的書囊里去掏,掏出後便將手伸出披風,把手稿遞到王四郎面前,「這是你的手稿,謝謝了,我已經抄錄了一份,這份還你。」
王四郎低頭望着潤白小手中的那捲手稿,眼中略帶了一絲黯然,「這本就是給你的,你又何必再費神抄錄一份還我?」
蕭妧不由分說地將手稿塞給他,將手收回披風中。小手僅露在外面這一會兒,便讓她覺得寒冷刺骨。這該死的冬天!她本就懼寒,自幾年前的那次落水開始,就變得更加嚴重,若是能夠選擇,這種天氣她寧願待在家中不出門。
王四郎從蕭妧急不可耐的動作中,體會出對方一種急於撇清的態度,對於她平日裏躲着自己的行舉,他本就微妙在心,此時這般,更是讓他感到受傷。
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
可應該是怎麽樣,王四郎也不知曉。
面對蕭妧,從初始只是表妹的同硯,到有些留意到對方,再到對她上了心,眼睛總會不由自主地往對方身上轉悠,其實王四郎也不知為何會如此。本就是情難自禁,在知曉對方想躲避自己的態度後,更讓他覺得難以接受。
他並不擅長討好小娘子,卻總是不由自主想靠近對方,明明知曉雯婧妹妹對自己的感情不同尋常,按他之前的想法,在程雯婧入學後,他會藉故避開她,畢竟他一直以來都將她當做自己的親妹妹,卻因為眼前這個人的存在,他們不但沒有避開,反而來往更加頻繁。
蕭妧為何會躲着自己,王四郎心中也約莫有些數,他很想告訴她,他對程雯婧只是兄妹之情,可是這種話他卻怎麽也說不出口的。他有什麽資格對她說這樣的話?他們還不太熟悉,至少沒熟悉到可以說出這樣的言語,可是此時他卻非常非常想將這話訴之於口,只為了不再讓她躲着他……
「其實你不用躲着我,我對雯婧……我、我只是把她當做自己的妹妹看待……」
恍惚間,王四郎聽見自己說出口了。他明明還沒想好要如何說,卻這麽莽撞的說了出來。說出後,他反而鬆了一口氣,至少她應該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目中含着一絲期待的望着對方。
哪知蕭妧卻彷佛被燙了腳似的,猛地往後跳了一下。她不敢去望他的眼睛,只垂着頭支支吾吾地道:「王大哥,你跟我說這個干麽……」
王四郎急切伸出手想去拉她,「九娘,我、我——」
一聲馬兒的嘶鳴在耳旁響起,緊接着的是一聲低低的嗆咳聲。
蕭妧扭頭便見到不知何時,接她的那輛馬車到了,趕車的車夫竟然不是每日來接她的車夫大奎,而是常順,且馬車的車帘子已經掀開,露出坐在車中的穆謹亭。
只見他眼神晦暗的望向這處,明明是一貫的淡漠表情,卻讓蕭妧感覺出幾分冷意,不知為何,她的心立刻有些慌了起來。
穆謹亭望了王四郎一眼,冷冷地道:「還不上車。」
蕭妧趕忙往車旁走去,常順還未來得及將車凳放下,她便自己爬上了車去,動作敏捷得不可思議。
車簾放了下來,包裹住馬車中的一室溫暖。車廂中燃了炭盆,正散發著暖融融的溫度,蕭妧頓時覺得從頭到腳都暖了。
她不敢去看穆謹亭的表情,先將身上的披風脫下來放在一旁,之後才在他對面的位子上坐下,「表哥——」
穆謹亭沒有說話,將案几上的一樣東西推了過來,正是一個小巧精緻的銅製手爐。
蕭妧順手拿了過來,溫暖了冰涼的小手,開口問道:「表哥今日怎麽來國子監了?小翠和大奎呢?」
他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順路。」
她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因為今日順路才會順便來接她,至於小翠和大奎,肯定自有他們的去處,怪不得從不會晚到的馬車今日晚了,原來如此。
此時馬車的轂轆已經轉動,將目瞪口呆的王四郎留在了原地的寒風中。
王四郎自是認出馬車中的人,他的親姊姊是太子妃,王家也算是頂尖的世家之一,那身着一襲紫衣金冠,俊美出塵的人,除了大名鼎鼎的楚王還能是誰。
他本因蕭妧連聲招呼都不打便走及之前想說的話被打斷而有些受傷,還有些心緒紛亂,此時卻完全沒有了這些情緒,所有心神都放在了本不應該出現的楚王身上。
他知曉蕭妧與楚王有些淵源,算是名義上的表兄妹,不過楚王和蕭家不和,他也是知曉的。
可方才那情形,他們明顯不只是尋常關係,蕭妧為何會與他那般親近?王四郎不免想了許多……
與此同時,蕭妧身處的車廂溫暖而又靜謐,她卻有些坐立不安。
原因無他,皆因穆謹亭有些晦暗莫名的神色。
上一輩子她便遭遇過這種情形,只是彼時她所有心神都放在王四郎身上,自是不會多想。她知曉上輩子他便不怎麽待見王四郎,難道這輩子也是?還是兩人之間有什麽矛盾她並不知曉?
她想了半天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期間偷眼瞄了穆謹亭淡漠的俊臉幾眼,她自是不知曉這行舉在他眼裏是心虛的表現。
想着常順之前所報上來的東西,他心緒有些複雜。他本是一時興起才會有國子監之行,哪知竟然會看到這一幕。
有人心悅小人兒……
這項認知竟讓他特別難以接受。
他望着眼前的蕭妧,身形小巧,玲瓏有致,明明還是個小丫頭,幾年了,個頭也沒見長多少,為何竟會有人心悅?
那巴掌大的小臉精緻如畫,一對瑩潤的大眼雖略顯青澀,但已現女子應有的嬌美。不知何時,小丫頭竟然已經長大了,有了愛慕者……
想着之前車外那少年眼中所蘊含的情緒,穆謹亭莫名有些心堵。他哼了哼,突然道:「那是王家的人,少打交道。」
蕭妧一愣,匆忙應道:「嗯。」
見她答應得並不勉強,他的心情莫名有些好。想着之前的部署,這幾日朝堂之上大概會有些亂,又想到去年得的那湯泉莊子,他瞥了她一眼,緩緩地道:「明日你休沐?本王在城外有處湯泉莊子,明日同本王一起前去。」
明後兩日蕭妧確實休沐,國子監的學生每月有六日的休沐時間,每旬兩日,她沒料到他竟知曉這種小事。至於湯泉,她兩輩子都只曾耳聞過,卻不曾享受過,這大冬日裏泡個湯泉定是十分舒爽,因此她沒有拒絕,而是聽話的點了點頭。
【第四十六章被逼上門心慌慌】
蕭妧一大早起身,等到用過早膳,便去安榮院請安。
平日裏因着要上學,所以每日皆免去給安國公夫人請安,但今日休沐自是不能免。
待她到時,安榮院正堂上已經坐了不少人。幾房的夫人崔氏、鄭氏、馬氏、劉氏及一些小輩們等都到了,唯獨少了朝霞郡主。
蕭妧對這種情形並不感到稀奇,自那日的事之後,朝霞郡主似乎就和蕭家人鬧崩了,雖然表面上並沒有生出什麽大亂子,但朝霞郡主卻極少露面,成日裏除了待在崇月閣,便是去她姊姊那處及公主府,而太子妃那裏也沒落下。如今朝霞郡主很明白自己仰仗的是什麽,一改往日驕縱的做派,變得汲汲營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