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 往事不如煙
現在的程露露心理工作室和一個星期前微塵來時已經完全不一樣,窗戶擦過,窗帘洗過,地板拖過,這幢鬧市的小門臉雖然還是沒有開門迎客,但裏面已經煥然一新。
程露露剪短頭髮,穿上乾淨利落的女士西裝希褲,挽起袖子在一片支起來的巨大黑板上用白色粉色寫下一排大字。
她奮筆在黑板上重重寫下:“失憶、微瀾、結婚、悔婚、莫縉雲、殺人、賣地、爺爺、捐款……”這些匯總來的名詞代表着微塵恢復以後發生的事情。
它們雜亂無序,沒有聯繫嗎?
不、不、不!
程露露拿起粉筆把它們都圈起來,然後連在一起。每一個字按照時間順序如火車一樣的排列在她眼前。
她不停地看,不停地找,不停地想,想要找出蛛絲馬跡。
看了十分鐘,程露露能看到微塵對季老爺子重男輕女的怨恨,看到她對老爺子的報復。就再看不出別的。
誰欺騙過她,誰傷害過她,誰逼迫她做自己不愛做的事,她要報復誰,包括爺爺,包括莫縉雲,也包括她程露露。
程露露的面部抽動,她在一個個名詞上劃上“叉”再用板刷子擦去黑板上的粉筆字跡。黑板左側的桌子上擺在微塵的《浮生若夢》,右邊擺着言希葉發病後的所有資料。
微塵的情況和葉子有相似又不相似,葉子是在正常人格和變態人格之間交替跳換。開始是正常人格占上峰慢慢往後才是變態人格佔主導。
說來也是奇怪,自從微塵蘇醒后,她身體中正常的人格就在第一次出現后再沒有出現過。雖然第一次出現的她,記憶也出現殘缺,但行為處事遠遠沒有今天的她這樣偏激。
“程醫生,關於微塵的心理變化,你有什麼看法?”
陸西法的聲音讓程露露從自己的世界中拉拔回現實。她低頭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刷刷寫下“原生家庭、傷害、痛苦、壓抑”。
寫完后她把粉筆扔下,“暫時我能看見的就是這些。爺爺的重男輕女在微塵心裏留下很大的陰影,以前的她因為親情、因為害怕等等原因把對爺爺的恨壓抑起來。拚命說服自己不要恨,不要怨。內心的恨越積越多,現在隨着人格變化,全部爆發出來后,就變成不受控制瘋狂地報復和反噬。接下去,她不知還會做出更多、更難以想像的事情。”說到這裏,她回頭看向著陸西法,嚴肅地說道:“你真心想聽我的建議嗎?”
陸西法點點頭。
“送微塵去專業醫院接受系統治療。你幫不了她,她需要醫生。”
“你是說,讓我把她送到醫院,變成和齊心一樣?”
程露露沉默了,她知道這樣做很難。把微塵送到精神病院,不亞於判決她的死刑。她的人生、她的未來,都會因為這次入院而改變。
“陸先生,我知道你愛微塵,捨不得她。但現在的情況是我們都幫不了她。她留下來,情況會越來越嚴重。某一天,也許在某種刺激下,她也許會做出更過份的事。到時候我們會追悔莫及。”
陸西法聽完程露露的分析和建議,靜靜地很久沒有說話。“程醫生,我同意你的分析。可還有一些東西呢?還有一些不完全是恨的東西又怎麼解釋?”他走到黑板前,剛勁有力的筆力在上寫下:“流浪小動物、捐款、姐妹情深”三組大字。
穿過迷霧看透本質,他離微塵最近,看得最深刻。
他指着黑板上的三組名詞依次說道:“在流浪小動物保護中心,微塵嘴上不饒人,對待毛孩子卻一如既往的溫柔。她對爺爺鐵石心腸,卻把錢不吝嗇地捐給基金會。從表面看她是趕走兩個妹妹,但微雨和微瀾現在離開季家,離開爺爺,都過得比原來好。我不認為微塵是個壞人,也不是心理變態,即使她現在看起來殘酷又冷漠,但是她依然有她的溫柔。我們都沒有到達她的心靈深處,誰都沒有看見在心深處的她是在笑還是在哭。也許現在的微塵正等着我們去救贖。”
“她需要的治療不是去精神病院,而是一個真正關心她,懂得她的心理醫生。”說到這裏,陸西法稍做停頓,真誠地說:“程醫生,你願意再次做微塵的心理醫生紓解她的痛苦?”
“只要微塵願意,我自然是願意幫她的。”她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在幫微塵嗎?微塵此時的近況,程露露也有脫不了的責任。如果她一意孤行,不聽莫縉雲的勸告,如果不是她三腳貓的功夫探究不到事件的真相,今天的一切也許都不會發生。
“謝謝你,程醫生。”陸西法感激地伸出手來,“其實上次你說過那些話后,我的心都灰了。其實誰來做微塵的心理醫生,我都不放心。微塵的情況你最了解,我信賴你一定可以拯救她。”
“不必急着謝我,“程露露伸出手握住他溫厚的大掌,她感到自己任重道遠,“陸先生,你應該謝謝你自己。在我的眼睛中,我只看到了微塵的病和症,而你看到她的苦和痛。醫者醫心。也許真是那句俗話,愛才是世界上最好的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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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西法借給屈未然和梁泡泡暫住的枯山水庭院來了位不速之客。
張水玲千里迢迢從美國趕來,她一開口就是質問。
“What?洛陽胡鬧,你們也由着他胡鬧嗎?”
“水玲,你別急,坐下來慢慢說——”
“小魚,我能不急嗎?人不能在相同的地方跌倒兩次!你們怎麼能任由他在季微塵身上犯同樣的錯誤?他受的教訓還不夠嗎?”
“洛陽是成年人。在不干涉和傷害別人的情況下,他有權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梁泡泡解釋得口乾舌燥。
“MyGod!泡泡,按你們的說法。現在的季微塵就是一個精神病!Doyouknow?Mentalpatient!(精神病人)你們不考慮他的安全嗎?如果她傷害他該怎麼辦?安安呢?安安未來該怎麼辦?我真是不能理解你們,你們究竟是不是洛陽的朋友!任由他和一個精神病,一個潛在的危險呆在一起!”
張水玲噴薄的問題和指責鋪天蓋地像瀑布一樣傾瀉下來,砸得人無處躲閃。
梁泡泡詞窮地低頭撫額逃避,張水玲調轉矛頭,向一旁默不作聲的屈未然發難,“未然,你應該勸他,讓他回美國,而不是繼續留在這裏,留在危險中。”
梁泡泡馬上用手肘抵了抵身邊的丈夫,屈未然惱火地瞪了妻子一眼。他是一直勸說陸西法和他離開去美國的人,飛機票都買好,結果被豬隊友給放走。現在,張水玲來找麻煩,豬隊友又把他推出來擋槍!
“未然,你說話啊?”
“就是,未然來和水玲解釋!”梁泡泡相當沒有義氣。關鍵時刻,老公都可以賣。
屈未然伸出手,冷不丁在梁泡泡背脊上最怕癢的地方掐了一把,當作報復。梁泡泡果然像蛇一樣扭曲身體,凶氣十足地瞪他。
“咳——”屈未然清了清嗓子,“水玲,清官難斷家務事——”
“未然,我們十幾年的朋友也要說這樣的套話嗎?”
“這不是套話,是事實!”屈未然無奈地攤開手,“他就是愛她啊,哪怕季微塵就是一個Mentalpatient!哪怕我們所有人都說和她在一起不會幸福,但他愛她啊。我有什麼辦法?任何人都沒有辦法。水玲,你要學會接受現實。”
張水玲就是不能接受,咄咄逼人地說道:“我為洛陽不值,交了你這樣一個假朋友!”
“張水玲,你住口!”本來想心平氣和好好說話的屈未然聽到這句話后勃然大怒,“你有什麼資格來評價我和陸西法的友情?如果我們的友誼是像你一樣的橫加指責和自以為是的好,那麼他才真是看錯我,交了一個假朋友!”
張水玲的臉上白轉紅,紅轉白,站起來衝到門外的院子裏。
一分鐘后,梁泡泡才反應過來。她追到門口,看到張水玲站在院子裏的楓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