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遲到的歉意
一分鐘后,梁泡泡才反應過來。她追到門口,看到張水玲站在院子裏的楓樹下。
“水玲,”梁泡泡大聲喊道:“未然不是故意的,他就是不會說話而已!”
他還不會說話?
屈未然坐在沙發上猛翻白眼,想當年在利川,他靠着一張嘴騙到多少女孩!現在變成不會說話!
“老公,你剛剛真是說得太棒了!”梁泡泡跳着腳跑回來,在他臉頰上親了親,小聲說道:“水玲哭了,我先去安慰安慰她。”
得到香吻的屈未然哼了一聲,不冷不熱地說道:“別去犯傻。我們認識的張水玲需要人安慰嗎?”
“哎,我就是陪陪她。”梁泡泡拍拍丈夫的肩膀,跳着腳跑到屋外。
屈未然看着屋外的楓樹,一高一矮的兩個女子在樹底下嚶嚶嗡嗡。他聽不到她們在說什麼,光看情景,猜也猜得到一定是張水玲不斷說三道四,小魚拚命安撫。
他的小魚一貫如此善良,對人從不往壞處想,哪怕遇到慢待,也會為對方設想借口。
突然一刻,他就懂得陸西法的選擇。
真正愛上一個人,她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那一個人,誰也不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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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正好,微塵正坐在溫室一邊曬太陽一邊和陸西法吵架。
“我又沒有病,為什麼要看心理醫生?”
“不是治病,和心理醫生說說話會讓你心情愉悅,身心更加健康。”
“我已經很健康了,不需要更健康!”
陸西法已經苦口婆心地和她說了快一個小時,微塵死活就是不同意和程露露見面。
“微塵,程醫生以前就是你的心理醫生。你很喜歡她的。”
微塵狐疑地看着他,說道:“你騙我。”
“程醫生就在外面,如果你不信,我馬上叫她進來——”
“如果你敢叫她進來,我馬上就走!”微塵態度強硬,擺明拒程露露千里之外。
她說不清道不明不見程露露的原因,知覺就是不想和她講話。
程露露在溫室外徘徊了近四十分鐘,溫室里兩人的談話不時飄過來幾句落到她的耳里。她的出現極不受微塵的歡迎。
微塵不想見她,連一個機會都不給。
程露露沉思,微塵不想見她的原因也許是這麼久以來,她們的病患關係中,她一直缺乏一點真誠。
僅僅把病人當做病人,把她和她的病當做生活吃飯的工具。
想通這一點,程露露馬上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她敲了敲溫室的玻璃推門,推開門進去時,陸西法還在勸說著微塵。
“陸先生,請讓我們談一談。”
看見程露露的出現,微塵表情頓顯不悅,她拿起一本舊雜誌蓋到臉上,表明自己的立場和態度。
陸西法有些擔憂地看着程露露,程露露點頭向他露出一個微笑,他才安心出去。
溫室里空蕩蕩的,所有死掉的蘭花被清理扔掉。環顧四周,角落裏只剩下余着的幾盆不知名的小花。
“微塵,你不想和我說話嗎?”
微塵在雜誌下猛烈搖頭。
“為什麼不願意和我說話?”
“我一說話,就會中你的圈套!”微塵大聲說。說完,她趕緊閉上嘴。生怕自己說出不該說的東西。
程露露面露羞赧,靜靜地坐在微塵對面等了很久。
臉上的雜誌微微一動,聽見聲音馬上又蓋了回去。
“對不起。”程露露長長吸氣又呼氣,像把多年的包袱卸下來,“對不起,微塵。我早應該向你道歉。”
雜誌挪開,微塵清秀的臉出現在她眼前,“程醫生,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明白。呵呵,你是幫我治病的醫生,我應該感謝你才對,你哪裏有什麼對不起我的?”
程露露微笑着撥了撥耳後的短髮,認真地看着她,說道:“微塵,其實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所有的事情,你的心裏早有判斷。你能騙所有人,但騙不了我。你的記憶已經恢復,你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在你的腦子中。被壓抑的是你的人格。再過去我作為你的醫生,一邊窺探你的內心,一邊和莫縉雲在一起……”提到莫縉雲,程露露相當地難過,“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莫縉雲,從學生時代起他就是我傾慕的對象。所以,當他向我拋出橄欖枝的時候,我義無反顧地沖了上去。我不求你的原諒和放過。微塵,我希望你能放過你自己。”
程露露提到莫縉雲,提到他們的苟且時,微塵的表情沒有任何波瀾。好像她早已經知道這一切,不過是等着她把話挑明而已。
“程醫生,你是不是認為說一句對不起,我就一定會原諒你們。壞人惡事做盡,到頭來用一句對不起就能抵消好人受過的傷害嗎?你的道歉不過是再一次消費我的善良來換取自己良心上的平靜。我的原諒雖然廉價,但我也不想給你們!”
“不是,微塵。我的道歉不是祈求你對我的原諒,是我深深的懺悔。我希望你能原諒自己對別人的恨,接納自己,讓不同人格的自己在身體中共存。人這一輩子最大的功課,一半是學會和世界共存,一半是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和自己共存。這個世界有很多很多的惡,也有很多很多的善。我相信在你的回憶里有許多溫暖的善良曾經打動過你,比如陸先生,他有多愛你,你應該比誰都知道。”
陽光靜靜的,空氣也靜靜的。
隔了很久很久,微塵重新拿起手上的雜誌覆到臉上,“謝謝你的心理建議,程醫生。我也接受你的道歉。也許未來的某一天我會原諒你和莫縉雲犯的錯。”
程露露有點落寞,說了這麼多,她最後得到的也不過這麼一個不好不壞的結果。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
“嗯。”雜誌底下的微塵點頭,“程醫生,既然你是我的心理醫生。我們就從下星期開始治療吧。”
程露露驚訝無比,話都說得語無倫次,“你願意,還願意我做你的心理醫生?”
“你這個人做朋友是負分,做醫生還是勉強及格的。”
聽到她故意漚人的話,程露露一點沒生氣,反而笑得想衝過去抱她狠親一口。
看見程露露喜滋滋地從溫室出來,陸西法忙問她:“微塵是不是同意了?”
程露露高興地說:“是,她同意了。還是和原來一樣,每周兩次心理治療,請你按老時間送她來我的工作室,好嗎?”
“好。”陸西法用力點頭,臉上樂成花。“程醫生,我就知道找你沒錯。有你在,微塵一定會好起來的。”
他的高帽子讓程露露不敢領受,她可還沒忘過去給微塵做心理治療時被她大腦戲弄得啪啪打臉的疼痛。
“陸先生,我們還是先別太樂觀。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還是那句話,我天賦能力有限,儘力而為,如果實在不行。還是需要尋求其他更好的幫助。”
程露露的謹慎絲毫沒有影響陸西法的好心情。
“陸先生,我還要回去再看一些資料,就先走了。。”
“好。我讓司機送你。”
“不用、不用。”
“沒關係。”
送走程露露,陸西法一掃多日的陰霾。對他而言,微塵願意接納程露露,這就是一種積極的進步。
他走回溫室,微塵還半躺在椅子上,臉上依舊蓋着舊雜誌。
“微塵,”他拿開雜誌。
她的眼睛圓滾滾地從挪開的雜誌下望着他,“程露露走了?”
“嗯。”他忍不住滿溢出來的喜悅,把季微塵緊緊抱在懷裏。
“你幹什麼?”微塵氣呼呼地推他,實在推不過也只能讓他抱着。
“有這麼高興嗎?”
他用力點頭,撫摸着她消瘦的肩膀,把頭深深埋在她的肩窩。
微塵撇了撇嘴,很嫌棄地說道:“我的事情不知關你什麼事。”
“哎……你這個傻瓜。”
他看不見,她也沒有發現自己的目光變得有多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