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 欠她一句對不起
陸西法從沙發上醒來的時候,時間已是中午。微塵早不見蹤影,他有些宿醉的頭疼。
幫傭阿姨貼心地為他把雞粥溫熱後端來。
“謝謝。”
“呵呵,不用謝我。”阿姨笑呵呵地說道:“雞粥是微塵早上出門前特意做的。還囑咐我等你醒來后給你喝。”
“她做的?”他很詫異,若不是穿着褲衩睡在沙發,都要懷疑昨晚的春宵一夢只是他的春夢而已。
“是啊,”阿姨擦着手,說道:“大概是不好意思,臨走的時候,微塵還特意交代我不要告訴你是她做的。”
阿姨倒戈的速度堪比光速。
“是嗎?”陸西法聽了,心裏熱乎乎的。覺得微塵對他嘴上凶得很,其實內心溫柔。
有這麼一點盼頭,他所受的苦,遭的罪也不算什麼。雞粥全灌到胃裏還嫌少。
微塵進門的時候正撞見他在擦嘴,雞粥的甜香味在嘴裏回味無窮。
他興高采烈地對她說:“雞粥很好喝。”
微塵翻了個白眼,嘀咕阿姨真是不守信用。
“你為什麼不要阿姨告訴我雞粥是你熬的?”
“因為我下了毒,想把你毒死。”她低頭在玄關處換了拖鞋,往樓上走去。
“微塵,”他擋在她面前,“我們——”
經過昨晚,他們之間應該有些不同。
“我們個屁——”微塵的手指點着他的胸膛,面無表情地說道:“昨晚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不要以為和我上了床,就能和我怎麼樣。我們的關係說文雅是露水姻緣,說難聽是發泄生理慾望。不過是我有需要,你剛才就在。你剛剛喝了雞粥,就當我昨晚付的夜資了。現在我累了,需要睡覺。”她打了個哈欠,警告他,“不要來煩我,也不要以為對我有什麼特權。”
“微塵,我們談談。”
“我和你無話可說。”
“為什麼和我就無話可說?”他不依不饒攔着她就要問個究竟。她和任何人都能交談,為什麼偏偏對他就是一臉的不耐煩。
“我也不知道,可我就是不想面對你。面對你的時候,我覺得心很累。”說完,微塵越過他,往樓上走去,“所以別來煩我。不然,我真會把你從這個家裏踢出去。”
“我不會放棄的,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他捏緊拳頭。
話說給她聽,也是給自己鼓勁。
“你簡直——”微塵站在房門口停頓一下,“比豬還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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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微塵去找過程露露后,莫縉雲很是擔心,聲音中透出濃濃的關心。
“露露,你沒事吧?微塵有沒有為難你?”
“我沒事。”程露露同樣很擔心地問:“你呢?昨晚她拿刀刺傷你了嗎?”
“微塵和你說了?”
“是的。”
莫縉雲摸了摸脖子上的刀痕,傷得很輕,但這件事的威懾力遠遠大於實質的傷害。
“我沒事。你今天和微塵見面,她有沒有說什麼?”
程露露咽了咽口水,想到微塵拿刀的樣子。
“露露——”
“微塵說起《浮生若夢》,說她同情陳洛陽,還說她自己就是陳洛陽。”程露露決定繞過微塵拿刀出來的那一段,“縉雲,我們是不是都錯了?其實《浮生若夢》中陳洛陽的投射是季微塵自己。她從小父母雙亡,帶着年幼的妹妹們,在粗暴專制並不喜歡她們的祖父身邊長大。她把所有改變命運的希望寄托在愛情,寄托在陸西法身上,卻又遭到重創。她就像陳洛陽一樣,恨這個社會,恨所有忽視過他,傷害過她的人。所以現在的她,記不得曾經帶給她美好的人和事,記不得愛情。縈繞在她心頭的都是一些傷心、難過、辜負和對不起她的人和事。她還說她想殺人,因為覺得生活憋屈,許多人在逼她。她非常痛苦。縉雲,我覺得她這種狀態和危險,否定他人,接着就會否定自我。她在自我毀滅。”
聽了她的論斷,莫縉雲在電波那頭靜默很長一段時間,“露露,你很棒。”
她的努力和勤奮遠遠超出他的想像,齊心沒有託付錯人。
笨鳥先飛,或者她真能帶領大家走出困境。
“你還有其他的發現嗎?”
程露露坐在工作室的椅子上,腦海中回想起微塵坐在椅子上玩刀時的笑,挑起襪子時的笑,拿過《浮生若夢》時的笑……
三次微笑,每次都不同。
程露露確定又不確定地問:“縉雲,微塵是不是知道我們的事了?今天她發現你留下來的襪子后,說的話很奇怪。”
“她說什麼?”
“她說,她的男朋友也喜歡穿這個品牌的襪子。”
季微塵的男朋友不就是莫縉雲嗎?
莫縉雲舔了舔唇,額頭上流下些許的汗珠。“你別自己嚇自己,她應該不知道我們的事。如果知道了,今天就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你。”
“也是。”程露露看着窗外大街上的人潮。
現在的微塵真就像一個孩子,沒有善惡,沒有對錯,不管別人只想着自己。如果她真握着莫縉雲背叛的證據,估計今天的刀會毫不猶豫地插進程露露的心臟。
“露露,你害怕嗎?”
程露露撫額嘆道:“縉雲……我,我說不怕是假的。但是我心裏又很覺得對不起微塵。那麼長的日子裏。我做她的心理醫生,被她信賴,知曉她全部的秘密。卻一直在暗地和你……”
說到這裏,程露露說不下去了。
她的良知、她的道德、她的職業操守都在叩問她。
這骯髒事,換成任何人曉得,都會忍耐不住想劈殺了她吧。
“縉雲,對於她,我就是混蛋。”程露露目含淚花。
“露露,你別這麼說……”莫縉雲也聲帶微顫。
“我想,我們真的欠她一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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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萎了的蘭花成堆成堆地從溫室被清理出去。老爺子心裏如刀割樣痛,看着的時候痛,不看的時候也痛l
何以解憂,唯有暴富!
老爺子失去心愛的蘭花,全副精力都放到把季家的餐飲推向全國的宏圖上。
他讓人買來一副巨大的中國地圖掛在書房的牆壁上,有事沒事即在地圖上用小棋子標上時間和地點。老爺子都想好了,革命是農村包圍城市,他的大業是城市包圍農村。他首先要在一線城市開餐飲連鎖店,然後是中西部省會城市,飽和之後是二線城市……
看到紅黃藍色的地圖上插滿寫着季字的小紅旗,他的內心不知道多高興。像衝上制高點的戰士,雄赳赳氣昂昂地要吹響勝利的號角。
夢想是美好的,什麼年紀追求夢想都不可恥。想像落到現實,需要的就是支持它實現的基石。
一般而言,夢想無非三要素,想法、時間和金錢。
老爺子有想法,時間有點緊迫,只要資金到位,有生之年,他是能夠看見街頭巷尾佈滿自己的餐飲王國。他覺得如果有時間,他也能像那個美國賣快餐的白鬍子老頭一樣讓世界各地的人都認識他。
微塵很給力,交給她的地一賣出去,她就來向老爺子報喜。
“爺爺,地賣了!”
“真的!”老爺子一臉興奮。
“是。”
“賣了多少錢?”
老爺子早已經計劃好了,第一批一百十家店需要近五千到六千萬的啟動資金,然後還要——
“五千萬。”
老爺子怕自己耳朵不清楚,又問一次,“賣了多少,五億?”
微塵笑吟吟地說道:“不是五億,是五千萬。”
“五千萬!”老爺子一口氣閉在胸中,差點氣背過去。
五千萬是什麼概念,他的餐飲版圖是什麼概念,兩者相差十萬八千里。
五千萬讓牆上插滿紅旗的地圖轉瞬變成一個笑話,他不老的雄心也變成一個笑話。
“你——你——你是不是瘋了!”老爺子扯下牆上的地圖,猛地甩到地上,噼里啪啦的小紅旗掉滿一地。
爺爺的憤怒微塵看在眼裏,完全不為所動。
“你、你把地還給我!”老爺子沖了過去,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他的雙手狠狠掐在她的脖子上,雙眼睜得通紅。“你把地賣給誰了?把它還給我、還給我!”
他一生的心血和未完成的夢想都被她毀了。
微塵凝着雙眸看着爺爺,目光結成一片寒冰。
“爺爺,你是不是太老了,忘記那塊地本來就是我的!需不需要我來提醒你,我用什麼換來那塊地,又用什麼和你交換!”
“你——”老爺子雙唇微微發顫,漸漸地越抖越厲害。
“我想要的一樣都沒有得到!微雨和玄墨結了婚,微瀾也沒嫁給谷自新。”
“這能怨我嗎?”老爺子怒吼道,激動地額頭上青筋暴起,“不管怎麼樣,你也不能把我的地五千萬就賣了!”
錢是他的命啊!
“我沒有得到我想得到的,你也不能得到你想得到的。地是我的,我想怎麼賣就怎麼賣。”
微塵無所謂的表情近乎於無賴,像極了多年以來的老爺子。倚老賣老,任性得毫不在乎旁人的感受。
老爺子捂住胸口,氣喘吁吁地坐下。
微塵拿來救心丸,“爺爺,吃藥。彆氣壞了身體,反正地已經賣了。”
老爺子指着她,罵道:“你……你會遭報應的。”
微塵淡淡笑道:“我最大的報應就是有個重男輕女的爺爺。”
老爺子氣得臉色從紅到白,從她手上把葯一把搶過來,塞到嘴裏,“微塵,我會看着你的!看你是什麼結局!”
“好啊。”微塵甜甜笑着。“爺爺,你千萬要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