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閑來無時不從容（一）
再次從正房出來，靈璧的腳步輕快而從容。
走走停停，眼前軒朗的正房還是這樣的高大，之前的錯覺，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
而現在，夢醒了。
靈璧長吁了一口氣，兜緊懷裏的串錢，只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屋裏傳來紅果有些無奈的壓低了聲音的咆哮：“你可真是，真是，青萍那是騙你的呀，你怎麼能信她！”
不由失笑，推門進屋，果然就見正蹲在通鋪上跳腳，青萍幾個團在牆角，俱是一臉的無奈，秫香臉上脹得通紅，顯然紅果方才說的正是她。
不過一聽到“吱呀”一聲門響，還不待她作聲，就齊齊朝她望了過來，然後先不是打招呼，而是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青萍更是徑直從通鋪上跳了下來，鞋子都沒趿拉好，就連蹦帶跳地跑到她跟前，輕聲問她：“姐，你沒事兒吧？”
“我沒事兒。”靈璧望着青萍滿是憂色的雙眼，這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舉動叫她擔心了，不免愧疚。
青萍總算鬆了一口氣，朝靈璧不住點頭，又搖頭，沒事就好，不用抱歉。
之前還同青萍她們坐在一道，這會兒又一個人團在被窩裏的春燕沒好氣地又想問靈璧怎麼去了這許久，就聽見紅果搶在她前頭窮咋呼：“是不是又有驚喜？要不要閉眼睛？”
要嗆她的話兒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蹭地一記坐了起來，果見靈璧懷裏又兜着甚的。
靈璧被紅果逗得心裏直樂，面上卻還要佯做苦臉：“紅果姐姐真不夠意思，怎麼搶我的話呢！”
引得紅果咧着嘴得意地大笑。
靈璧抿唇淺笑：“不過這回就不用閉眼了。”說著上前，彎下腰去把兜在懷裏的七串銅錢放在通鋪上：“喏，這個驚喜大不大？林媽媽賞給咱們的壓歲錢！”
然後抬起頭來，還以為會聽到“哇”聲一片，哪裏知道有一個算一個，直愣愣地望着成串的新制銅錢，俱都傻了。
靈璧驟然間有些心疼，沉默了一會兒，按着長幼，先將一串銅錢推到繁英面前，又說了一遍：“姐姐，這是林媽媽給你的壓歲錢。”
接下來是秫香、紅果、春燕、青萍，還有枇杷，朝團在牆角的小姑娘招手：“小枇杷快來，這是林媽媽給你的壓歲錢，壓在枕頭底下睡覺，能保你一年都平安順遂。”
枇杷爬了過來，可在距離壓歲錢差不多一尺遠的地方就停下了，不敢碰。
不僅她不敢碰，誰都不敢碰，尤其秫香，方才靈璧將串錢推到她面前的辰光，她還下意識地往後瑟縮了一記。
靈璧就去看青萍同紅果，希望她們能帶個頭，沒想到到底是春燕，倏地一把就將面前的串錢抓了回去，然後還一臉警惕地瞪着她們，尤其是靈璧。
靈璧扭過頭去，不再看她。
青萍正好坐在春燕對過，被她的舉動唬了一跳后，自然而然地就看到她寫在臉上的敵意，又是惱怒，又是慶幸，慶幸靈璧沒叫她們閉眼，從她進門到這會兒的一舉一動，都是在她們眼皮子底下發生的，否則還不曉得會如何。
視線又落回自己面前的壓歲錢上，簡直不可思議，林媽媽竟然會給她們發壓歲錢！
她當然知道壓歲錢，哪怕她從來沒有收到過壓歲錢，可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么，伸出手去小心地摸索着：“這就是壓歲錢嗎？”
她這一動，其他人才開始動。
紅果小心翼翼地勾了沉甸甸的錢串，上上下下的打量，不由咋舌：“這麼多呀！”
繁英看着紅果手裏的這麼長的錢串，吞了口口水，先問靈璧：“這，咱們是不是得去給林媽媽磕頭？”
靈璧點頭：“自是要磕頭的，可這會兒媽媽已經歇下了，明早吧，明早咱們一起去。”
繁英這才放下心來，把錢串捧在手心裏，難掩激動地道：“我還從來沒一下子收到過這麼多壓歲錢！”
枇杷眼見姐姐們都動了，趕忙趴下來把壓歲錢摟到懷裏，不住點頭：“我也是，我也是，以前我娘就給我一個銅板。”
說著又歪了腦袋問靈璧：“姐姐，這裏有多少個銅板？”
靈璧摸了摸她的髽鬏：“多少個呀，小枇杷自己數一數好不好？”
“好啊！”枇杷眼前一亮，騰地坐直了身子，果真一五一十地數了起來。
把《語文》書上那一千個常用字認全的附加好處之一就是，一千以內的數，她們基本不會數錯。
果然沒一會兒的工夫，小姑娘就數完了，只也愣住了，靈璧正要問她怎麼了，小姑娘抬起頭來，看了靈璧一眼，神色莫名，然後轉眼的工夫，又低下頭去，又數了起來。
靈璧還真不知道她這是怎的了，按說是她親自數的錢，絕對不會出錯的，何況小姑娘也不知道每串錢是一百個銅板不是。
小姑娘又蹭地抬起頭來，這回臉色明確多了，一臉的不可思議：“一百個銅板，怎麼這麼多！”
靈璧忍不住笑了起來，又摸了摸她的髽鬏：“待會記得壓在枕頭底下睡覺，保佑咱們小枇杷長命百歲。”
“嗯！”枇杷重重點頭，只緊跟着又問道：“那甚的辰光還給林媽媽呢？”
靈璧一怔：“還給林媽媽？”隱隱想到某一種可能，趕忙解釋道：“不，不用還的，這是林媽媽給小枇杷的，給了就是給了，不會再要回去的，所以今晚壓在枕頭底下睡一覺，到了明朝，就收在箱子裏，這是小枇杷的私房錢，知道了嗎？”
“知道了！”枇杷嘴上是這麼說的，可一看她等得圓滾滾的大眼睛，靈璧就知道她其實還沒明白過來。
不過不要緊，經過這次之後，她就會知道壓歲錢也是可以不上交給爹娘的。
又摸了摸她的髽鬏，就聽秫香從來沉默寡言的遺憾地道：“要是能給我爹娘送回去就好了，給我哥娶媳婦……”
一句話叫靈璧想到了那份書信，正要安慰她，總會有辦法的，就聽紅果嗤笑道：“你也是有意思，人常說被賣了還要給人數錢，敢情說的就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