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捨身攔車
簡單的收拾完房間,已是正午時分,林曉顏從床底下抽出裝泡麵的紙箱,反反覆複數了好幾遍,七包,一包不多,一包不少。她抿住嘴巴,從鼻孔中吐出一口氣,又開始翻包和衣兜。結果不出意外,即便是連硬幣都湊上,也不過八十五塊零四毛。
思珍來也不應該買那塊裏脊肉。她開始為昨天自己的窮大方懊惱,十五塊錢那!這哪吃的是肉?分明是她林曉顏的心肝啊!想想前天催房租時,房主黑的跟包公似的那張臉,她緊張的小心臟便不由加快了節奏。
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樂觀的林曉顏每次置身人生谷底,總如打不死的“小強”般給自己打氣。已經上班第十一天了,再過十九天就有工資了,到那時拿着嘎嘎新的毛爺爺,本姑娘照樣是一枚富婆。
隨着內心的掙扎跨過現實這道檻,她的眼睛不由閃閃發光,彷彿毛爺爺已經真實地握在了掌心裏。
禁不住肚子的強烈抗議,林曉顏把頭扎進泡麵的箱子用力地吸了又吸,最後終於忍不住伸出了手,可鍋里的水沸騰了老半天,她才猶豫着將半包泡麵雙手捧進鍋。
狼吞虎咽地灌了個水飽,林曉顏開始上網查兒童福利院的資料。經過縝密地貨比三家,她選定了一家好評如潮名為“愛家”的福利院。
原以為收養手續會比較繁瑣,沒想到出奇的順利,以至到最後,當阿姨從她懷中接過小果時,她一下空出來的兩隻手,有些不適應。
趁小果蹲在一旁玩玩具的空檔,林曉顏歪頭盯着他心裏念着“菩薩保佑”,輕手輕腳地往外走。誰知擔心什麼來什麼,她邁出的腳還沒挪夠十步,被就機靈的小果發現,頓時,大眼兒瞪小眼兒,兩個人都愣住了。
瞬間石化的林曉顏大腦不停地飛速旋轉,這小子,他該不會又出啥新花樣吧?然而,出乎意外的是,小東西只是盯着她看了三十秒,就再次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身邊花花綠綠的玩具上。
老天!好可怕!林曉顏雙手捂着“砰砰”狂跳的小心臟,感覺魂兒都沒了。
假裝不竟意地邁着貓步走出小果的視線,林曉顏有一種被徹底解放的輕鬆。此刻,她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只想一溜小跑兒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奈何放鬆的心情還沒傳達到腿上,便被不遠處傳來的小果震耳欲聾的哭聲打亂。
透過窗戶的隙縫,林曉顏努力向里望,沒想到,恰巧與小果慌恐無助的眼神對個正着。那眼神如此熟悉,瞬間直達心底,且很快就觸到了她塵封已久的那個痛點。沒錯,他不是小果,而是她失散多年遍尋不到的親弟弟……
此刻,她顧不得其它,迅速轉身欲衝進去,卻被一隻大手按住。是剛剛有過一面之緣的福利院院長,她說:既然選擇放手,那就放個乾脆利索吧!
“可是……”她低着頭,嘴唇緊咬。
是啊,不放手,又能怎樣?她現在別說養孩子,就連自己都養不活。
“那,我留給您我的電話,孩子有事兒,麻煩隨時聯繫我,我一天二十四小時開機。”見院長鄭重地點點頭,她恨下心轉身欲走,卻又急急折回來,“您這邊需要義工嗎……”
傍晚歸來,原本準備惡補一覺兒的林曉顏莫名其妙地輾轉反側,無法入睡。許久,好容易進入夢想,卻被一個響雷無端驚醒。
她趕緊起身赤着腳去關窗戶,沒想到風出奇的大,腦袋還沒探出去,頭髮就已經被風撕扯着連同飄逸的窗紗,一同拽向窗外。為此,她不得不用左手抓住飄搖不定的長發,彎曲前臂抵住窗紗,騰出右手用力地推窗子。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關上了所有窗戶,她再次連滾帶爬地回到床上躲進單薄的毯子下。
已然睡意全無,她索性抬頭望窗外不時撲向窗帘的閃電,傾聽一個比一個更為響亮而沉悶的雷聲。不得不說,這樣的天氣,總讓她想起那個同樣在雨天與自己分離的弟弟,而在今天這個特殊日子,又使她不由聯想到被自己親手丟進陌生環境裏的小果。思珍不肯自己把孩子送往福利院,偏偏讓她幫這個忙,難不成就是為了從情感上懲罰她?
又一個響雷伴着閃電如蛇般襲來,接着,傾盆大雨失控似的從天而降。
她有些不知所措,倉皇地摸索着開燈。燈亮了,瞬間照亮牆上那個被歲月侵蝕的舊鐘錶,她看到,指針清晰地鎖定在十一點十五分的位置。
獃獃地坐了許久,飄忽不定的思緒才落在疲憊之極的身體上。她裹緊毯子準備就勢倒下去,手機卻響了起來。
“趕緊來福利院!孩子一直不停哭鬧,剛剛又出現了好幾次抽搐。”電話里,院長的聲音抖得她的心一陣陣發緊。
來不及思索,她風一般地抓起外套,撐傘衝進無邊無際的雨幕中。
然而,郊區的午夜,車輛不僅少的可憐,要命的是沒有一輛肯為她這個陌生人停下來。
“到了沒?到了沒?”手機再次響起,院長催促的聲音愈加緊迫。
那一刻,她感覺到,十餘裡外呼喚親人的並非相處二十多個小時的小果,而是切盼了她十餘年的弟弟曉陌。情急至此,她的淚和着雨水噴涌而出。
身邊,依舊有零星的車輛穿行而過,車輪碾過的積水,一次次沒頭沒腦地射向馬路旁攔車的林曉顏,此刻,單薄的傘如她瘦弱的身軀,全然沒了一絲抵抗的力氣。她知道,再這樣下去,哪怕是等到天亮,也不會有任何結果,可如果這樣,被自己親手丟到福利院的小果怎麼辦?
就在她的內心無比痛苦的爭氣時,一輛平穩而緩慢的小汽車緩緩駛來。也許,這是自己最後的一次機會。想到此,她橫下心,一咬牙一閉眼,直接衝到了馬路中央。
頃刻,隨着一聲刺耳的急剎車,一個年輕男子歇斯底里的怒吼衝進耳膜:“蠢貨,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