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廖大太太帶著兒女登門拜訪時,榮家人還有些摸不着頭腦,因為榮家誰都沒有給廖家下帖子,廖大太太母子三人當下就被晾在了門口,頗有些尷尬。
有僕婦見了,趕緊去嘉蔭堂回稟馬氏,「二太太,外面有戶自稱姓廖的人家,說要見見您。」
馬氏當時就愣怔住了,想了想,她不認識什麽姓廖的啊,說道:「你再去打聽清楚,問是哪裏來的再來回我。」
僕婦又道:「那位太太說是南陽來的。」
「南陽?」馬氏仔細的想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地道:「莫非是姑母那邊派了她侄女兒來瞧我來?快請她進來。」
僕婦這才去通傳。
此時,榮箏陪着兩位舅母坐在這邊檐下說話。
齊二太太瞧着榮筱規規矩矩的坐在杜氏身旁,不是幫忙端個茶、遞個水,要麽就是陪杜氏說笑兩句,一切都顯得那麽大方得體,再看看榮箏,一副諸事不管的樣子,哪有婆婆會喜歡這樣的兒媳婦。
過沒多久,僕婦領着廖大太太到院子來了。
榮箏舉目望去,只見那位婦人穿着身絛紫色的襖裙,梳着牡丹髻。頭上戴了幾件鎏金嵌寶的簪釵。容長的臉、顴骨微凸,一雙細長的鳳目,眼睛雖小,看人時卻帶着幾分探尋的意味,彷佛要把人給看穿一般。
這是廖大太太,她前世的婆婆。一見到她,榮箏想起以前許多事來,頓時覺得整個人好像掉進了冰窖一樣。
而跟在廖大太太後面的,是她前世的大姑,一旁還有一個男孩子,自然就是廖顯了。
榮箏坐在那裏,望着院子裏白花花的陽光,只覺得刺目得很,她都忘了廖家是什麽時候出現在榮家的,原來在這個時候就已經冒頭了。
馬氏熱絡的和廖大太太寒暄。
廖大太太扭頭和身邊的兒女道:「英姐兒、顯哥兒快來行禮。」
被點了名的廖瓊英和廖顯姊弟倆便上來給馬氏行了禮。
馬氏頓時覺得在眾人面前很有面子,又將廖家人給在座的各位引薦了。
到了榮箏時,榮箏木木的站了起來,木木的回了個禮。
廖瓊英盯着榮箏看,後來還主動與她說話,「榮小姐,我還是第一次來汴梁。你和我說說汴梁有什麽好玩的吧。」
榮箏想,我們不過第一次見面,我和你很熟嗎?她腦海中想到了前世那些委屈的日子,因此對廖瓊英十分冷淡,問三句她也不見得會答上一句。
遠處的廖大太太和馬氏敘着舊,見女兒主動的和榮家小姐親近,滿意的點點頭。
「榮小姐,你這裙子真漂亮,顏色也好看,這花樣我以前沒見過,可是今年新出的款式?」廖瓊英主動沒話找話說,希望能和榮箏親近親近。
榮箏坐得久了,又被廖瓊英問得有些不耐煩,當下起身道:「頭暈,我去躺會兒。」說罷,把廖瓊英就晾在那裏,讓廖瓊英十分尷尬。
一旁的齊二太太看着,面露不喜的目光,心道這個外甥女還是如此,什麽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來,怪不得不招人喜歡,偏偏母親當心肝肉疼惜着。
廖瓊英見榮箏不理會她,有些尷尬的坐了一陣子,又接着去和榮筱、榮笙說話。
榮筱正是爛漫的年紀,又不像榮箏有那麽多的顧忌,幾下兩人就熟悉了,就是榮笙也會親切的喊一聲「廖姊姊」。
榮箏懨懨地回了自己的房間,藉口身子不適,便不肯再出去應酬。
紫蘇見她回來了,連忙問:「今天請的女先生說的書不好聽嗎?」
「怪沒意思的。」
「那是今天的天氣熱?」
「怪沒意思的。」榮箏只有這一句話。
她上床躺下,讓丫鬟們都出去,想要清靜清靜。
鵝黃色雙面繡花鳥的紗帳輕輕垂落着,陽光從紗窗穿射進來。紫蘇退出來的時候,為了讓榮箏好眠,特意在香爐里撒了一把靜心寧神的蘇合香。
榮箏躺在帳子裏,眼睛望着帳角垂着的四角香囊暗自出神,她想起剛嫁到廖家時的情景。
剛剛新婚,廖大太太便讓她去立規矩,記得有一次廖大太太和妯娌們摸牌,她在跟前一站就是一下午,到了掌燈時散牌了才讓她回房去。那時候她身子有些嬌弱,這一下午站下來,第二天就腿肚子酸脹,偏偏廖大太太還說她裝病。
她私底下向廖顯抱怨過,廖顯卻嗔怪她多事,壓根不把她的抱怨放在心上。廖大太太為人小氣又多疑,和家裏的妯娌不和睦,便拿她這個兒媳出氣。成親頭一年,因為小日子怎麽也對不上,遲遲沒有懷上身孕,廖大太太便說她不能生育,要給廖顯納妾,更說要是三年後還不能生育,就休了她。
後來,她相繼生下官哥兒和琪姐兒,更隨着父親的陞官,好不容易在廖家站穩腳跟,主持了中饋。可是舒心的日子並沒過幾天,廖大太太還是視兒媳如仇人,時不時的挑唆她和廖顯的夫妻關係,她和廖顯兩人越來越不和,常常為了一點小事大吵不已。
之後她聽聞廖顯在外面置了個外室,她想過要去大鬧一場,是奶娘勸她算了,再加上她身體漸漸的不好了,也顧不上許多事。
然而她最終的結局還是淪落到被休的地步,當廖顯把休書給了她時,她才真正的認清了廖家人的臉面。
上天可憐她,讓她重新來過。這一世,她再也不要踏進廖家半步!
儘管已經下定決心,但廖家人的突然出現還是讓榮箏覺得害怕,也無時無刻在擔憂。
馬氏和廖大太太一見如故,立馬留下廖大太太和一雙兒女在家做客。
廖大太太正愁找不到靠山,聽說榮家大老爺如今身任要職,二老爺也即將要等到派遣,更是巴不得和榮家越走越近。
榮箏正站在檐下看丫鬟們給院裏的花草澆水,不遠處,就見榮筱和廖瓊英兩人一道過來了。
廖家昨天才住進榮家,這會兒廖瓊英就和榮筱宛如姊妹一般同進同出,不得不說廖瓊英的確有幾分本事,當然了,廖瓊英更厲害的本事榮箏也見識過。
榮筱笑吟吟的上來和榮箏說:「昨兒個見你臉色不好,晚飯也沒吃,到底哪裏不舒服,好些沒有?」
榮箏道:「好些了,可能是天氣太熱了吧。」
榮筱又笑道:「那二伯伯要趕路,不是更難受嗎?」
廖瓊英壓根忘記昨天榮箏對她的冷臉,此刻依舊巴巴的湊了上來,笑着和榮箏拉家常。
「榮三小姐,你怎麽都不和我說話,是不是我什麽地方得罪了你,你千萬要告訴我,別和我生氣。」
好在廖瓊英說這話的時候身旁都是些屋裏服侍的人,不至於讓榮箏下不了台。
榮箏依舊冷冰冰的說道:「沒什麽。」
紫蘇出來請榮筱和廖瓊英進屋坐,又給上茶上果子。
一進屋,廖瓊英兩眼就四下里看,暗自驚嘆,榮家的確是富貴人家,旁的不說,就是高几旁邊的花觚也是有幾百年歷史的好東西。
榮筱和榮箏道:「這位廖姊姊也是愛書法、擅丹青的。我想着三姊最近不是在習那個章什麽人的法帖,你們倆正好可以好好的交流一下。」
廖瓊英一聽,十分驚喜地問道:「榮三小姐也知道章慶春?」
榮箏點點頭,心下卻道,要不是廖家這位大姑子,她如何曉得章慶春。
「我也是聽人提起過這位女子的墨寶,聽說在京城的仕女圈早就流傳開了,榮三小姐可有收藏她的法帖?」
榮箏搖頭道:「我沒有。」她從沐寶紋那裏借來的帖子早就送回去了,此刻就算有,她也沒想過要拿出來和廖瓊英共用。
一聽見這話,廖瓊英的臉上就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榮筱見兩人總算找到了共同的話題,不至於太尷尬,又在一旁幫襯道:「不知廖姊姊習的是哪位名家的法帖?」
廖瓊英含笑道:「我小時候就跟着父親一起習字,是從歐陽詢的帖子開始練起的。」
「我三姊學的也是歐陽詢。」榮筱朝榮箏眨了眨眼,示意兩人有更多的話可以說。
哪知榮箏只不冷不熱的說了一聲,「哦。」
接下來就有些尷尬了,榮箏不說話,榮筱在中間調和,可是不管廖瓊英怎麽回答,榮箏始終淡淡的,兩人坐了一會兒就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