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沒有雪的雪山(6)
我們在木柴的餘燼旁邊打盹。雪山的半山腰,氣候惡劣,馬普安卻睡了長征途中最香甜的一覺。他一度喪失的體力看來已經得到了恢復。第二天,我們艱難地趟過越來越深的沼澤,走到最近的房子旁,一位中年婦女在門廊前向我們打招呼,把我們讓進屋。一個年輕一點的女士給我們倒了酥油茶,我們剛坐下,就又來了很多人,全是婦女。最小的那個害怕我們,在門口偷看了好幾分鐘,直到確認沒有危險了才進門。她們也懂一些漢語。“男人們呢?”愛德問。“在山下,”康藏簇(藏音)說,“這裏全是女人。共九個人。”沒有男人。難怪她們看到我們很高興呢。“你們住這兒多久了?”馬普安問。“我們是從上打古來的。幾天前在這裏宿營,照顧氂牛群。四天後我們就要趕着它們下山過冬了。”一個裝電池的卡帶收音機里傳出柔和的藏族音樂。邦莫(藏音)為午飯準備“饃饃”時,整個屋子裏都是竊竊私語和咯咯的笑聲。玉米面加水和成麵糰,然後是揉捏敲打,做成直徑20厘米厚幾厘米的圓餅。邦莫在一個加熱的盤子上烤餅的兩面,然後放到煤火里。做好的麵餅被切開,填進酥油。這有點像澳洲內陸的丹波麵包。馬普安加了些鹽和蜂蜜。藏族婦女們很喜歡馬普安鑲着金邊的蜂蜜袋。馬普安則為這新鮮烘製的麵餅興奮不已。“這裏離毛兒蓋山口還有多遠?”愛德問。“非常近,”康藏簇說,“順着河走就行了。另一邊有牧民的帳篷。”我們又遇到相同的問題。過了沙石多以後,每個人都非常肯定地說在打古山另一側沒有人,根本沒有人。但,那兒難道不會有另外一座山嗎?“拖羅崗在哪裏?”愛德問。女人看上去很迷惑。“拖羅崗,下一座雪山。”愛德強調了一下。“我從沒聽說過這個地方。”康藏簇說。其他人也聳聳肩。“你們過了這兒,可以直接到毛兒蓋。”慈英措(藏音)說。“這裏是打古山,對吧?紅軍經過這兒,對吧?”馬普安問。“對,沒錯,這裏是打古山。”“第五座雪山”消失了!如果不是擔心高山反應,我們會高興得跳起來。我們和八個女人一起吃了饃饃。當我們離開宿營地時遇到第九個女人。19歲的熱門簇(藏音)牽着一條巨大的、毛髮蓬亂、情緒激動的狗從最後一間房子裏走出來。這是我們第一次看見令人畏懼的藏獒。楊肖曾警告我們,這個傢伙與其他狗完全不一樣。它們不是膽小的雜種狗,而是兇殘的殺手,什麼都不怕。藏族牧民用它們看家。熱門簇向我們招手。“來喝茶呀!”她不小心放開了鏈子,那狗向愛德衝過去。熱門簇提起裙子在後面追。馬普安想,“是時候了!”他伸手拿出一罐女士用的防“狼”噴霧劑,自打被狗咬過後他就一直準備使用這個東西。愛德順手撿起一塊石頭,他剛要站起來把石頭扔出去,狗停住了,熱門簇又抓起了鏈子。楊肖錯了。至少眼前的這條狗不想在臉上挨石頭。“不喝茶了!謝謝!”愛德大叫。日記選摘,馬普安,2003年9月19日……我的臨時枕頭散發出氂牛奶和木柴的味道,昨天晚上的暴風雨滲過氂牛毛帳篷,雨滴落到我的臉上。嘎爾木幾先起了床,在爐子裏添上木柴,給氂牛擠奶,然後再做那些全世界的母親都要做的家務。我走出帳篷。扎着頭巾的婦女在氂牛群中奔走,手裏提着大桶。有時她們把小牛犢從母牛身邊踢走,然後擠母牛的奶,她們用這奶做黃油、糌粑……做幾乎所有的食物。她們的頭巾讓我想起美洲印第安蘇人的頭巾,帳篷也像印第安人居住的尖頂房屋,房頂的洞中煙霧升騰。“嘿!看那上面!”愛德驚喜地叫道。“哪兒?”我說。“山峰。”大雪覆蓋了打古山的山頂。我們穿越最後一座雪山後的第二天,雪來了。我們是兩個非常非常幸運的登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