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柳芙一直讓金雀兒跟着胡媽媽,說是怕她老人家辛苦,讓金雀兒幫着幹活。實則,是柳芙讓金雀兒監視胡媽媽。
至少這段日子裏,得確保蘇氏的人不能跟胡媽媽碰頭。
另外,柳芙給了胡媽媽五十兩紋銀,讓金雀兒陪着她一起去了趟胡家。這個胡媽媽,倒是柳芙從前高看她了,其實她也並不是很忠心蘇氏。
若真的一心一意跟着蘇氏,堅決不事二主的話,便不會那般輕易收下她的好處。
活到她老人家這把歲數的,必然懂些人情世故。不可能真的覺得,她出手這麼大方,一拿就是五十兩,真的是因為她做菜符合老夫人的口味。
難道,是她搞錯了?其實她落水,並不是這胡媽媽動的手腳?
可若是這個胡媽媽手腳真的乾淨的話,那日她堅決要帶胡媽媽來顧家,蘇氏也不會那般着急了。再說,她清楚記得,前世的時候,董綉春一時着急,的確在她面前說漏了嘴。
該就是她,沒錯的。
可萬一不是呢?如果不是胡媽媽動的手腳,而是別人,那她現在所做的這一切,豈不是白費功夫了?
柳芙越想越焦躁,喊了金雀兒來,讓她去請胡媽媽來問話。
胡媽媽得了柳芙五十兩銀子,不但家裏小兒子的親事搞定了,而且還能餘下一點散碎銀子來。馬上要過年了,多些錢買些年貨,總是好的。
“大小姐,我從家裏帶了些剛剛腌制好的香腸來。煮上了,晚上吃。家裏也沒什麼特別好的,這香腸,是我家老大媳婦娘家帶來的,說是很香。”胡媽媽搓着手,笑得有幾分討好的意思,“大小姐,真該好好謝謝您,您說您這一出手就是五十兩……可怎麼報答您好……”
柳芙抿唇笑:“媽媽也是府上老人了,幾乎半輩子都賣給了柳家。你的好,我是看在眼中的。”
“再說,五十兩於我來說,不算什麼。”柳芙最擅收買人心,她拉起胡媽媽手來,“瞧您手凍的,都紅了。若是生了凍瘡,可不好。金雀兒,拿一盒我的雪梨膏來,送給媽媽。”
胡媽媽忙說:“大小姐,這可使不得。”
雪梨膏出自香雪坊,是柳家名下的產業。香雪坊是胭脂水粉鋪子,別說在富陽,就是周邊的縣,也是有名的。
而這雪梨膏,更是搶手。
一盒,得二兩銀子。她這皮糙肉厚的,怎麼用得起?
“沒什麼捨不得的,知道媽媽你最近辛苦了。”柳芙接過金雀兒手裏的盒子來,塞進胡媽媽手裏,握住她手,“你要是捨不得用,便帶回去給你媳婦用吧。總之,我也知道你想回柳府去。”
目光轉了一轉,柳芙笑得精明。
“姨娘心善,最是知道疼你們這些媽媽了。若是你呆在柳家,平時燒菜做飯,得好些小丫頭給你打下手吧?”柳芙狀似不在意地道,“瞧那日,我說要帶你走的時候,姨娘可捨不得你呢。”
“大小姐。”胡媽媽忽然哭了出來,老淚縱橫,“奴婢……奴婢實在對不住您啊。”
柳芙一聽這話,便緊緊攥住了手。心裏卻是稍稍鬆了口氣,她知道,現在做的這些,至少不是白費功夫。
柳芙道:“我知道,你起初不願跟我來,是怕吃苦,但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
柳芙知道,她必須循序漸進,不能走得太着急。若是太着急,就顯得別有用心一般。
雖然,她這樣做的確是別有用心。
“不是的,大小姐,不是因為那事兒。”胡媽媽話到嘴邊,想說出來,但卻及時閉嘴了。
茲事體大,若真說了,大小姐能不怪她?
柳芙望了她一眼,便知道,這個老東西怕是還不敢得罪蘇氏。她肯定也知道,如今蘇氏在府里府外的地位都不低,得罪蘇氏,將其扳倒了還好說。
扳不倒,她往後的日子也不好過。
爹爹信任蘇氏,加上蘇氏又生了兒子,所以,蘇氏在柳家的地位,竟漸漸超過她母親這個正經太太了。
想到這兒,柳芙心中也挺難過的。
蘇氏後來野心那麼大,誰慣的?還不是她那個好爹爹。
她跟爹爹說什麼,爹爹都說她是在鬧脾氣。直到最後爹爹被冤進了京兆尹的大獄,爹爹都不信,其實蘇氏早就將柳家掏空了。
柳芙心寒,有時候覺得爹爹好,有時候又覺得他愚蠢至極。
可是爹爹真的蠢嗎?若是真的蠢,他怎麼可能白手起家,打下這麼大的家業來。
想必,他後來也是知道蘇氏的那些小伎倆的,不過只是因為相處久了生出了感情來,自己欺騙自己,不願承認罷了。
柳芙知道爹爹是愛娘的,但是在他心裏,蘇氏肯定也是有一塊只屬於她的位置。尤其後來娘親去世后,他身邊只有一個蘇氏。日久了,生不出感情來,才怪呢。
再說,功業有成的男人,心總是那麼大。他們會喜歡嬌嬌軟軟的美嬌娘,也會欣賞聰明的女人。
“小姐。”金雀兒見主子愣神不說話,小聲提醒了一句。
胡媽媽情緒漸漸控制住了,手背胡亂擦了下臉,說:“大小姐,鍋上還煮着菜,我得去盯着。”
“去吧。”柳芙也沒心情再與她周旋,吩咐金雀兒,“你也去幫忙。”
“是,小姐。”金雀兒應了一聲,跟着胡媽媽走了。
沒一會兒,顧晏推門進來。
柳芙正坐在窗下的榻上發獃,聽到聲音,立即朝門邊望去。
見是自己夫君回來了,她臉上立馬換上笑容。穿了鞋子迎過去,親切地問:“你今天回來得挺早的啊,外面事情都忙完了?”
顧晏繞過她,輕輕“嗯”了一聲,沒多理會。柳芙咬了咬唇,朝天翻了個白眼,還是厚着臉皮貼過去。
“累了吧?我去打盆熱水來,你洗洗手。”說罷,也不等顧晏說話,立即跑了出去。
很快,捧着盆溫度適宜的熱水來,將面盆掛在架子上。
屋裏暖和,顧晏脫了外衣,只着黑色中衣中褲。柳芙朝他看去,恰好顧晏也看過來。
柳芙訕訕的,摸了摸下巴。有些怕,但還是走着貓步過去,挽住他手,仰着頭說:“你都去幹什麼了?天天早出晚歸的,累不累啊。”
“馬上過年了,你也該歇一歇的。”柳芙盡量做一個賢妻,挽着他手走到面盆前,她一雙細白的小手抱住他那雙微涼的大手來,一起放進熱水裏,她親自幫他洗。
此時此刻的她,倒也溫柔體貼。
顧晏垂眸看着她,任着她幫自己洗手,半餉才說:“今天請劉縣令喝酒了。”
“啊?”柳芙無端嚇了一跳。
她現在最不願意聽到的,就是“劉縣令”跟“衙門”這兩個詞。
“為什麼啊?你纏上官司了?”柳芙故意這樣問。
“外面的官司倒是沒有,不過,家裏的官司恰好有一樁。”顧晏側頭,目光微垂,睇着柳芙,似笑非笑的,“這兩天能下床了?身上也好了?”
柳芙忙說:“好是好了,可不能受刺激。你要是刺激到了我,我……我還會病下的。”
她是真的不想和離啊,她不想離開他。上輩子的苦,吃得夠夠的,這輩子,她就想跟着他榮華富貴。
“是嗎?刺激?”顧晏抽回自己的手,夠了掛在面盆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才道,“我倒是不知道,自己還有這個本事,能刺激到柳大小姐。之前在家裏大吵大鬧的人是你,現在誹謗我刺激到你的人也是你。柳大小姐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才能哄得你高興?”
顧晏在榻上坐下,身子微側,腰背卻是筆直的。長腿抻着,中褲包裹着圓潤緊實的一雙腿,柳芙的目光從他腳踝處一直望到大腿根,然後臉一熱,便不敢看了。
顧晏的厲害,她是知道的。
別看他外面一副清心寡欲又高高在上的樣子,他的瘋狂,他的粗魯,他的貪得無厭,她都一一見識過。
因為見識過,所以才更怕。
此番想到這裏,柳芙便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若不是為了攀附於他,她才不要跟他靠得那麼近呢。
柳芙的一舉一動,甚至每一個眼神,都絲毫不差全部落進顧晏眼裏。
顧晏面色森冷,一時間也沒再說話。
柳芙有些怕他晚上會跟自己擠一個被窩睡,忙說:“趁着現在有點空,我給你鋪床。”
顧晏手在榻上的矮几上拍了拍,眉心越發皺成一個“川”字。
柳芙嚇了一跳,忙不敢動彈了。
顧晏想說什麼,到底還是沒說,只起身披了衣裳大步出去了。柳芙輕輕吐出一口氣來,腦袋也有些痛。
難道,一直不同床嗎?這樣不太現實吧。
顧晏一晚上都沒回來,柳芙也整晚都沒睡得着。老夫人那邊,派了瑛婆來問幾回了。
直到五更天,顧晏才從外面回來。
聽到門響聲,柳芙立即披衣裳出去看。外面院子裏,顧晏正在打井水。
見他回來了,柳芙鬆了口氣。立即穿好衣裳迎出去,見他滿頭的汗,髮絲都凍起來結冰了,柳芙說:“我去燒熱水,一會兒你先洗澡。”
“不用了。”顧晏只丟下三個字,然後拎着一桶水進屋。
柳芙見狀,立即跟着進去。
屋裏點着燈,床邊放着一大桶水,顧晏正在脫自己的衣裳。
柳芙本來還在呆愣愣看着,直等到顧晏脫得只剩下一條中褲后,她才後知後覺發現不對勁。
顧晏忽然停下手上的動作,朝門口看來,柳芙立即嚇得跟受了驚的兔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