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在顧晏有進一步反應前,柳芙一轉身就麻溜跑了。
柳芙去前頭耳房裏,金雀兒跟胡媽媽已經點燈穿衣了。
看到柳芙,金雀兒忙跳下床來:“小姐,您怎麼這一早就起來了?還穿得這麼少,可凍着了?”
“沒事,我就是過來坐坐。”柳芙想着之前三嫂宋氏對她說過的話,笑說,“你們這一早起來是做早飯的吧?都做些什麼?我學一學。”
金雀兒道:“小姐,您回屋歇着吧。要是讓老爺知道了,他會罵死奴婢的。”
胡媽媽已經穿好了衣裳,拴上褲腰帶,打了個結,道:“大小姐,您回屋再睡會兒吧。時辰還早,您着急下鄉去見二老爺他們,也不急在這一時。”
今天是臘月十六,麥哥兒滿周。
柳芙不是為這個,只老實道:“俗話說,嫁雞隨雞,我既然嫁到顧家來了,就得跟着顧家的習慣過日子。二嬸跟三嫂都幹活,沒道理只我一個享清福。”
“小姐,您跟她們不一樣的。”金雀兒死活不肯,“您是千金之軀,從小嬌養着長大,從來沒吃半點苦。再說,有奴婢在呢,不怕姑爺他們說什麼。”
柳芙卻在想,顧家的老夫人、二夫人,還有三奶奶,哪個不是嬌慣着長大的啊?
尤其是老夫人,她可是今上的親姑母,麗陽大長公主。
曾經的鐘鳴鼎食之家,一朝獲罪,再尊貴的人,也得拋開從前的一切,過苦日子。其實柳芙倒是不怕吃苦的,要說苦,她一個女孩子家在男人堆里摸爬滾打,豈不是更苦?
吃苦受累她不怕的,她只做自己覺得對的事情。
既然決定留在顧家,就應該跟顧家一起同甘共苦。
“好了,別廢話了。同樣的話,我可不說第二遍。”柳芙冷下臉來,她嚴肅起來的樣子,倒也有些威懾力。
金雀兒雖然還是不大情願,卻也只能聽主子的安排。
那邊胡媽媽也說:“既然大小姐想盡這個孝心,奴婢自然是成全的。今天早上,我教大小姐做兩樣糕點吧。這些日子呆下來,我發現老太太喜歡吃甜食。但是,老人家也不能吃得太甜了。”
胡媽媽絮絮叨叨的,倒是掏心掏肺對柳芙說了好些知心話,將顧老夫人的口味跟飲食習慣都說了。
胡媽媽教柳芙做酒釀圓子,柳芙心裏一一記下每一個步驟。
金雀兒在灶下燒火,柳芙跟着胡媽媽在灶台上忙碌。
外面天兒一點點亮起來,漸漸的,整天街都有了生氣。
宋氏進廚房來,瞧見柳芙也在,她嚇了一跳。
“你什麼時候起來的?”宋氏先是一驚,而後大喜,快步走過去問,“你在做什麼?”
柳芙說:“胡媽媽在教我做酒釀丸子呢,咱們老太太喜歡吃。”
宋氏吸了吸鼻子,嗅着那甜香的味兒,好不羨慕地說:“胡媽媽什麼時候也教教我?夫君常常熬夜看書,我也打算夜裏弄點熱乎的宵夜給他吃。”
胡媽媽倒是一點不藏私:“三奶奶什麼時候得空,只管吩咐奴婢就好。”
宋氏說:“辛苦你們了,你們來,我倒是閑了不少。”
胡媽媽忙說:“辛苦啥?這些都是我跟金雀兒應該做的。三奶奶,大小姐,早飯做好還有會兒,廚房裏煙氣大,你們先出去吧。”
柳芙挽着宋氏手:“那我們去祖母屋裏請安吧。”
攜手往外面走,宋氏悄悄問:“小叔回來了?”
“嗯,回來了。”一同跨過一道門檻,“一早上回來的,現在應該在休息。”
宋氏又問:“你們昨晚又吵架了啊?”
又吵架?沒吵架啊。不過,也算是鬧彆扭吧。
“三嫂放心,我們沒事的。反正,我以後不會再跟他吵吵鬧鬧了。”
“這樣才好呢。”宋氏捂着嘴笑了一下,悄悄說,“你跟小叔很是般配,而且啊,祖母說得對,只有你這樣的才能壓得住小叔那種性子。”
柳芙不敢這樣自誇,她哪裏壓得住。就顧晏那種性子的人,得天仙下凡才壓得住吧。
不過,柳芙倒也不拆自己的台,只配合道:“祖母說壓得住,那我肯定能,托她老人家的福呢。”
“你真可愛。”宋氏挺開心的,兩人有說有笑的,便去了顧老夫人房裏。
老夫人的房裏,顧二夫人已經候着了。
老夫人也穿戴整齊了,看到兩個孫媳婦,她一手拉了一個。
“澄之在睡覺?”老夫人一夜沒睡好,都在擔心孫子,後來聽瑛婆說回來了,她方才小小憩了會兒。
“嗯。”柳芙攙扶着老人家,“一早才回來,也不知道做什麼去了。”
“你沒問他?”老夫人自己坐下來后,也讓兒媳婦孫媳婦都坐。
柳芙道:“不敢問。”
顧二夫人覺得好玩兒:“澄之媳婦這回回來,怎麼跟變了個人似的?人好似溫柔了不少,連說話都細聲細氣的了。”
“二嬸取笑我。”柳芙假嗔。
顧二夫人說:“你可冤枉我了,這話不是我說的,是咱們老太太說的。”
“祖母!”柳芙跺腳,有些撒嬌的意味。
顧老夫人笑得銀髮亂顫:“這話是我說的,可我還說過,澄之看着一張臭臉冷得嚇人。對他媳婦,好似也不上心。可最終,不還是將人接回來了嗎?小兩口之間,哪裏還沒個嘴拌的。所謂床頭吵架床尾合,到底是一家人,拜過堂喝過交杯酒的。”
“母親說得對。”顧二夫人也答,“要是再能添個大胖小子,跟允哥兒皎姐兒做伴,就更好了。”
老夫人更是樂得合不攏嘴來,覺得顧二夫人說得太對了。
“這事得抓緊。”恰好外面顧晟顧晏兄弟倆帶着允哥兒皎姐兒也來了,老夫人忙說,“澄之你來得正好,剛剛還說你呢。你們兩個,抓緊給我生一個大胖重孫,讓我再樂呵樂呵。”
顧晟顧晏倆兄弟,規規矩矩給老夫人行了禮。
顧晟也笑着打趣:“這事我贊成。”
“我也贊成。”允哥兒起鬨。
“我也是。”皎姐兒學哥哥。
小女孩兒才滿兩周,虛歲也才三歲,音都發不準。
“你們倆懂什麼。”顧老夫人招手,示意兩個重孫過去,她一手抱着一個。
笑夠了,老夫人才又嚴肅起來說:“今兒是芙兒侄子的滿周酒,我準備了禮物,你們一會兒走的時候帶上。瑛婆,你去拿來。”
*
柳重山派馬車來接女兒女婿,然後再一道去明秀村。
從富陽縣縣城到明秀村,馬車得行一個時辰。明秀村村口,柳重河女婿張百業早站在一棵歪脖子樹下等着了。
老遠看到幾輛馬車過來,他便快步迎了過去。
“大伯,岳父大人讓我來等着。”張百業中等個頭,皮膚挺白的,倒不似是庄稼人。
柳重山下了馬車來,他撐開雙臂活動了下筋骨,又深深吸了口氣。
“還是鄉下好啊,難怪老二悶在這鄉下,也不肯進城去。”柳重山感嘆。
張百業卻笑着,恭恭敬敬的:“那大伯得空的話,要常常來看看。”
“肯定的。”柳重山打量一番張百業,忽而笑着搭過他肩膀來,一併往村裡走。
後面的人沒下馬車,車夫慢慢趕着車。一群人,浩浩蕩蕩朝柳重河家去。
村裏的人都出來了,小孩子們追在馬車後面跑,相互打鬧起鬨。柳重河雖然沒去縣城住,不過柳重山出錢,幫他在明秀村蓋了兩進的宅院。
八間大瓦房,外帶兩個大院子,和幾間儲物室。
整個明秀村裡,就屬柳重河家最富裕,住得最好。
柳重河是老實人,典型的樸實莊稼漢。留在村裡,也沒少幫助村裏的人。
柳重河一家在村裡,人緣兒特別的好。這回孫子滿周歲辦酒席,柳重河請了全村的人來吃,還事先申明了,絕對不收份子錢,就給白吃白熱鬧的。
馬車在柳重河家門前停下,門口早一群人候着了。
柳重河一家老小,全部都等在外面。老太太下車后,柳二太太趙氏跟柳植媳婦小趙氏一起去扶。
“麥哥兒,喊人。”一個瞧着十三四歲的少女懷裏抱着一個男童,她在逗着男童喊人。
“芽姐兒別鬧,麥哥兒現在哪裏會喊人。”說話的是柳荷,柳重河的長女。
柳老太太摸了摸重孫的小腦袋瓜子,歡喜得不得了。她想着,若是杭哥兒娶了媳婦,肯定也很快就能再給她添一個重孫了。
“娘,咱進屋說話去吧。”趙氏見外面冷,怕凍着老太太,“屋裏暖和,一早就燒了炭火。”
“二姐。”柳芽脆脆喊柳芙一聲,然後將麥哥兒遞給自己姐姐柳荷抱着,她則親熱挽着柳芙手,目光掠過柳芙,落在顧晏身上,柳芙抿嘴笑,“姐夫好。”
顧晏沖柳芽點了點頭,負着手,沒說話。
柳芽悄悄湊到柳芙耳邊說:“二姐,去我屋裏說話。我們有些日子沒見了,人家想你想得很呢。而且你嫁了人後,以後咱們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
柳芙望了眼顧晏,有些不想丟下他。
說實話,這種場合,顧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顧晏天性不是隨和的性子,也有些心高氣傲。而且他交往的那些人,也不是這種樸實熱情的庄稼人。前世,這個時候他已經跟妻子和離了,所以,這個滿周酒,他是沒來的。
他做生意,接觸的都是精明能幹的生意人。後來家裏平反后,回了貴京,自然接觸的都是世家勛貴。
他不是自來熟的性子,與人交往,多是旁人巴求着他。而非他放下架子來,主動與人交好。
柳芙對柳芽說:“你先去玩兒,我得陪着你姐夫。”
顧晏抬眉,看了妻子一眼。
柳芽跺腳:“姐夫有大哥跟大姐夫陪着呢,而且二哥三哥也都在,哪裏就能冷落他了?他才不需要你陪呢。”
那邊柳植大步朝家門口走來,沖張百業他們幾個道:“村頭慶伯家的豬跑了,正着急呢。你們誰得空?趕緊去幫着找回來。”
“二姐夫有空。”柳芽立即指向顧晏。
柳植笑着拍拍顧晏,搭着他肩膀道:“一起去吧,幫幫忙。”
柳芙大驚失色,讓顧晏去捉豬嗎?
“等等。”柳芙不太情願,撇了撇嘴說,“大哥大姐夫去就好了,我們才坐馬車來,累得很。”
柳植有片刻怔愣,繼而看向顧晏,笑得尷尬。
顧晏沒說話,只是已經撩起袍角來系進了腰帶里。
“走吧,一起去。”
“那你小心些。”柳芙站在自己夫君跟前,溫柔交代,“讓大哥大姐夫捉豬,你幫幫就是了,千萬別被傷着了。”
顧晏扯了下唇:“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