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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彎腰將齊夫人扶了起來:“你且起來,不必跪着。”

齊夫人說:“陛下換了皇后與宸妃的孩子,怕是想讓皇後母子自相殘殺?當年陛下下令屠殺太醫院的時候,我就躲在一個箱籠里,我聽得清楚。”

“起初不願說出這個真相來,是因為……是覺得對這京城都寒了心,也對顧家不信任。”

“想當年,我師父為了治好陛下的頭疾,即便不喜歡呆在宮裏,那也是寧願捨棄自己的喜好留在皇宮中。陛下對他老人家,倒是不錯。可誰能想得到,最後殺死他的人,也是救他命的恩人呢?”

齊夫人目光有些渙散,彷彿又想到了很多年前。

“帝王之家,王侯將相,都是骯髒的,誰又比誰乾淨?你們抓我來,我怎知不是為了要害我、害我的閨女。”

老夫人說:“你思慮得也對,如今你能說出事情真相來,也算是放下了當年的事情。”老夫人垂眸略一思忖,暗暗道,“不好!”

說罷,老人家急匆匆朝外面去。

齊夫人站在原地,聽着外面一聲高過一聲的驚雷,她似是有些麻木了。

小嬋推門進來:“夫人,老夫人離開了,你休息吧?”

齊夫人搖搖頭,說:“睡不着。”

淡淡應付一聲后,齊夫人轉身,走到書案前,開始抄寫佛經。

她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似乎因為她的隱瞞,而造成了不可逆轉的罪孽。

次日一早,老夫人正準備親自進宮一趟,卻得到消息,說是皇后薨了。

還沒待老夫人細細去想,榮老國公那邊又得到消息,說是陛下已經派了順王帶幾千精兵,去與顧家軍匯合,一同圍剿反賊嬴氏。榮老國公對陛下的毒辣手段也感到萬分心寒,那份心思實在陰沉得可怕。

其實之前顧晏告訴老國公其實他並非皇子的時候,老國公心中就對陛下生了寒意,覺得當今聖上並非光明磊落之人。

而如今又設計二十多年,就是為了讓皇後母子自相殘殺……這份陰沉的心思,這世上又有幾人想得出。

陛下的這盤棋,下了近三十年啊,他也真是沉得住氣。

老夫人略皺眉,道:“嬴家突然起兵造反,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按說,造反總得師出有名……而且,若是嬴王府真的有心造反,不可能會不事先安排好家裏妻兒老小。”

“嬴王雖然沒什麼大智慧,但是嬴鴻卻是個精明的,他不可能不考慮這些。”

老夫人其實之前就覺得哪裏不對勁了,這嬴家造反造得莫名其妙,像是倉促間造的反。

沒有計劃性,師出無名,莫名其妙。

但是當時嬴家軍的確是攻擊了城外的邊防營,甚至還讓定王造成了重傷。到如今,定王還躺在家裏的床上休養呢。

不過,嬴家軍為何無緣無故突襲邊防營?還傷了定王……

老夫人道:“老爺,你說……會不會這場所謂的嬴王謀逆,也是陛下偌大棋盤上下的一出棋?是陛下見嬴家這麼些年來都不謀反,他想逼着嬴家造反,然後再利用順王跟顧家去剷除嬴家軍?”

“好讓順王、顧家、嬴三敗俱傷,之後再傳位定王或者太子。”老夫人越想越覺得可怕,他搖頭,“他是我看着長大的,我素來知道他自小便心思陰沉,但是卻不敢想,他竟然將所有人都玩於鼓掌之上……他為的是什麼?宸妃嗎?”

先帝皇子諸多,比今上優秀的多了去了。

可正是因為個個都優秀,所以個個都想坐上那個位置。你爭我搶,爭權奪利,自相殘殺……

而當年諸王奪嫡的時候,今上根本就是最不起眼的一個。話少,軟弱無能,根本沒有絲毫存在感。

但是又有誰想得到,結果笑到最後的,就是這樣的一位皇子。

身在帝王之家,有些城府那是必須的。但是如今聖這樣拿所有人當猴子耍的,怕還是頭一個。

在他心裏,或許根本就沒有什麼忠臣,只有可以為他所利用的人。想當初,陛下為了讓嬴家放鬆警惕,愣是無中生有,讓顧家舉家流放邊境,吃了十年苦。

他讓顧家幾個兒郎各自培養勢力,讓顧家暗中悄悄壯大,就是為了等將來顧家回來,可以與嬴家作對。

就是因為陛下的這一個計劃,讓他們顧家人吃了多少苦啊……他們顧氏滿門忠誠,結果得到的又是什麼?

老夫人不想眼睜睜再看着幾個皇子殘殺,她也不想再看着這樣一位陰沉的帝王繼續玩弄他所謂的帝王之術。她身為大長公主,先帝的嫡妹,他不能看着大康王朝就這樣敗落。

太子軟弱,若是榮登大寶,必然掌控不住大局。

定王心思重,是幾個皇子中最像陛下的一個,若他為帝,想必又是第二個當今聖上。四皇子五皇子又還小,且也無甚才能。

而如今,怕是就只有順王了。

可是……若是叫順王知道真相,他能夠承受得了那樣的打擊嗎?可若是不告訴他真相,他依舊視皇后、視嬴家為弒母仇人,他殺了自己的親生母親后,還得繼續帶兵去殺自己的表兄弟與母舅……

陛下這盤棋下得真是好啊,如今叫他們所有人都左右為難,都只能按着他計劃的那樣來。

可怕!簡直太可怕……

榮老國公沉默半餉,道:“陛下視這天下所有人為糞土,不將良臣放在眼裏,也不將天下百姓放在眼裏。他這樣的品性,根本不配做皇帝。”

“老爺,你打算怎麼做?”

榮老國公默默走到牆邊,拿下掛在牆上的那柄彎弓。

他說:“我不能對不起先帝,不能對不起顧家列祖列宗。顧家護的不但是天子,更是正義,是天下百姓。”

“天子失德,也必遭天譴!”

“我要親自上戰場,阻止順王,並且告訴他所有真相。”

老夫人擔心:“我就是怕那孩子受不了打擊。”

榮老國公沉默一瞬,也說:“這也不是他的錯,他也是受害者。”

“希望他能夠想得開。”老夫人喃喃。

*

左上將軍與顧家諸位將軍帶着顧家軍與逆賊嬴王府展開了幾天幾夜激烈的戰爭,雙方僵持,不相上下,每天都傷亡慘重。

兩軍對壘,以渭水為界。

順王帶着幾千精兵日夜兼程趕過來的時候,正是兩軍打得水深火熱的時候。

得知順王殿下也來了,左上將軍帶領諸位將軍前去迎接。雖則身在前方,但是他們也得知了皇后已經薨逝的消息。

嬴王妃死了,皇后也死了,嬴家父子兄弟更是沒什麼後顧之憂。

再加上心中怨懟,打殺起來簡直不要命的。顧二老爺上午領兵出去,被嬴鴻打傷,廢了一條腿,此番躺在營帳里休息。

“參見順王殿下。”

看到身穿銀色戰甲的順王英姿勃發立在面前,顧家人心中更是多了幾分希望。

順王道:“諸位不必多禮,都快快請起。”

他親手扶起了顧大老爺。

“戰況如何?”順王問。

顧大老爺面色略凝重,皺眉道:“傷亡慘重。”

又說:“上午一場戰役,慘敗。出兵兩千,幾乎是被嬴鴻全部殲滅,如今我軍軍心動搖,怕是得整頓數日。”

順王道:“不如下午這場戰,就由本王帶兵去打。本王早就瞧嬴家諸多不順眼了,很想搓搓他們的銳氣。”

顧大老爺忙說:“這可使不得,殿下乃是千金之軀,如何能去那前方?萬萬不可。”

順王卻是鐵了心的,他是必須要與嬴家決一死戰的。

“上將軍不必再說,本王已經下定了決心。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就是得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先贏回軍心再說。”

顧大老爺點了顧旭道:“忠孝,你隨順王去。”

顧旭忙遵命:“是。”

*

嬴鴻上午才打完一場仗,雖然他完勝顧家軍,不過,卻也沒討着什麼便宜。

不但嬴家損失慘重,就連嬴鴻自己,也是胳膊中了一箭。

他還沒休息多久,外頭匆匆跑進來一個小兵。

“報——將軍,敵方宣戰。”

嬴鴻坐在軍營中的沙盤前,聞聲眉眼抬都沒抬一下,只盯着面前的沙盤問:“誰領兵?”

“是……是順王。”

嬴鴻自始至終眉頭都沒動一下,仿若根本就不將任何人放在心上。

“知道了。”

嬴鴻面不改色,他根本也不畏懼順王。或者說,在他心裏,如今是生是死,都已經不重要了。

母妃死了,皇后死了……央央下落不明,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他現在就是想殺人,殺光這大康王朝所謂的那些正義之師。

陛下?顧家軍?

呵呵……

平時外面裝着一副正人君子主持正義的樣子,其實內里骯髒不堪。

陛下耍手段逼着他們嬴王府造反,把他們逼迫到退無可退的那條道上。陛下殺死了他母妃,並且也很有可能已經殺死了他的妻兒。而如今,顧家便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是手刃他們嬴家軍的劊子手。

嬴鴻原是謹慎的人,而如今,他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上午穿出去迎戰的鎧甲還沒脫,身上臉上還沾着血。左手中了一箭,白布包紮着,也並不影響他打仗。

嬴鴻拿着長槍出去,迎面嬴王跟嬴政鵠匆匆往這邊來。

嬴王沉着臉說:“鴻兒,你上午才打完一場,這次的別去。”

嬴王鵠道:“父王說得對,這回就讓我來會會朱學必那個窩囊廢。”

嬴鴻目光落在弟弟嬴鵠身上,眸子沉沉道:“你當真以為朱學必是窩囊廢嗎?”

嬴鵠語塞。

“那他還能跟顧家軍比?我不信我連他都打不過。”嬴鵠完全不將順王放在心上。

嬴鴻抬手拍了拍弟弟肩膀說:“這場仗,我來打。”

說罷,嬴鴻縱身一躍,便跳上馬背。

“鴻兒!”嬴王也諸多擔心,“你要記着,咱們嬴王府是死是活是生是滅,就靠你了。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撤,總之只要留住這條命來,萬事都好商量。”

“孩兒知道。”嬴鴻應一聲后,手勒住韁繩,打馬而去。

順王領着一千精兵早早候在城堡前,嬴鴻帶着兵緩緩而至。

曾經都是貴京城裏的如玉兒郎,如今卻冰刃相見。

順王曾經被嬴王府與皇后壓迫,他活了近三十年,一點都不順遂。娶妻不能娶自己喜愛的女子,有才卻不能展露,為了降低皇后的防備心,他只能自甘墮落終日留宿青樓。

皇后殺了他母妃,如今他親手端着一杯毒酒逼着皇后飲下,也算是替自己的母妃報了仇。

他不必再裝着窩囊,他終於可以瀟瀟洒灑做一回自己了。

殺完皇后,他要剷除嬴王府。

嬴鴻打馬緩緩行至距順王有一定距離的地方,他自己停下來後手往高處抬了抬,後面的人也停了下來。

順王笑着問:“嬴世子……這是受傷了?那還要不要打……若是你投降的話,本王或許今兒放你一馬。”

順王語含嘲諷挑釁,嬴鴻卻完全不放在心上。

“廢話還是少說。”嬴鴻並不與他多做口舌之戰,只道,“在我這裏,只有贏跟輸,沒有投降一說。”

順王也稍稍正色幾分,說道:“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本王不客氣。”

說罷,順王提力,從馬背上彈了起來。

這場戰役一打就是兩個時辰,直到天黑。

左上將軍擔心順王受傷,所以時刻站在城牆上觀戰。兩方的兵都沒動,只嬴鴻與順王兩個人單打。

顧旭騎馬候在一旁,也被順王明言警告,不許摻和此事。

嬴鴻受了傷,且上午的時候已經打完一場了。所以,此番順王才能與之周旋幾個時辰。

兩人從馬上打到地上,僵持不下,最後還是顧旭建議道:“不如暫且休戰,明兒再說。”

順王收回兵器,那邊,嬴鴻也收回兵器,兩人對視。

其實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顧家幾位將軍在內,都是不願開戰的。每天看着那麼多士兵死在血海中,誰的命不是命?

只不過,顧家希望嬴王府可以降。而嬴王府,卻是不可能降的。

休戰後,嬴鴻回了營帳,嬴王立即過去問:“怎麼樣?你可有傷着?”

嬴鴻與順王對戰的時候,嬴王就立在不遠處的土丘山觀戰,順王雖則不如自己兒子厲害,但也的確比他想像中厲害許多。

皇後果然說得對,這個臭小子果然之前是藏拙。

嬴鴻渾身都是灰土,整個人臉也是髒兮兮的,可他人卻尚算有精神。

“我沒事。”

嬴王倒是相信兒子沒事。

“方才你就該一槍刺死他,老子看那小子實在不爽。”

何止不爽?他想殺了他。

他是宸妃那個賤人的種,是他們嬴家的敵人。

嬴鴻說:“我要是能殺了他,我又何嘗不動手?怕只怕,我還沒能殺得了他,候在一旁的顧旭早提槍來要了我的命。”

嬴王一拳砸在沙盤裏,氣哼哼說:“這些狗東西兼職欺人太甚,以多欺少。若是一對一打,老子必定全滅。”

嬴鴻卻冷冷笑着,頗為嘲諷。

“顧家滿門都是忠義之士,一個個走出去,都是替皇上賣命的。在他們這些忠義之士的眼裏,咱們嬴家就是奸佞。他們不管對錯不分是非,只要是皇上下的命令,他們都爭着搶着要立功。”

“哪怕是皇上放的一個屁,他們都會覺得是香的。”

嬴王還是頭回見長子說出這樣粗俗的話來,不過,他覺得長子這話說得有道理。

忠義,何為忠義?

忘恩負義,陷害功臣,即便是天子,那錯了也是錯。而如今,天子設計逼着他們嬴家造反,害得百姓受苦,也讓原本安詳的天下整個陷入了戰亂之中……

到處都是流民,到處都有人死,還讓他們嬴家背負這樣大逆不道的罪名……

那麼多駐守邊疆的戰士,以生命、以鮮血捍衛國土。可正是陛下主導引起的這場內亂,使得原本安分的周邦小國趁虛而入,這大康的將士,就因為陛下的這一個陷阱,死了多少?

嬴王曾經是叫囂着要造反,可也終究沒有造反。

他之所以要造反,是心中怨懟,更是怨憎陛下抹殺嬴家功勞,抬舉顧家。而且,那老小子還妄圖想擼掉太子的儲君之位,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可當真正造反了后,當看到那麼多百姓因為這場戰爭而吃不飽飯,甚至有家回不得,他就覺得,或許和平盛世總歸比亂世要好。

但是嬴王也不後悔反。

一來是陛下逼他的。二來,他也想奪取政權,自己當家做主。

“早點打,打到京城去,或許就可以救出你媳婦。”

嬴王知道兒子擔心什麼。

嬴鴻皺眉:“也不知道她如今還在不在世間,或許……”

他說不出那樣的話來,他不敢想。

若是她真的死了,他該怎麼辦?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嬴王這樣勸兒子。

又如此僵持數日,等過完年,到了年後,京中發了陛下的旨意來,說是南鏡之地水盜海賊猖狂入侵,調顧旭顧昶兄弟領水軍前去攻打。

顧旭顧昶兄弟曾經流放的時候有過海上作戰經驗,所以此番陛下特意調了兩人去。

兩兄弟一走,嬴王府趁機攻打,顧家傷亡慘重。

而京城裏,老夫人十分擔憂。

年前國公爺親自去了戰地,如今走了也有月余了,卻是沒有半點消息傳回京城來。

年後柳芙順利產下一男一女龍鳳胎,老夫人高興是高興,但是因為心中擔心老國公,高興了會兒,又擔心起來。

以前老夫人一有什麼事情,最先想到的就是找顧四孫子顧晏。但是這回柳芙生了顧晏做了父親,老夫人也不想影響小夫妻倆濃情蜜意,所以,便差人喊了顧晟來。

顧晟來了福壽堂,先給老夫人行了禮,而後問:“祖母喚孫兒來,是有何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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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寵艷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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