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齊明茹最擅長的是婦科,徐央央的身子的確有些問題,需要好好調理。不過,有齊明茹在,這些問題也就不算問題了。
這幾日正如葉千榮說的那樣,京城裏再亂再嚴,也都沒有查到祈福堂來。柳芙知道最近京城裏事兒多,就怕妹妹齊明茹會出事,所以特意派了金雀兒來。
徐央央被她留在祈福堂的事情,齊明茹沒有瞞着柳芙。
金雀兒將消息帶過去后,柳芙嚇了一跳。
“明茹這是怎麼了?她竟然……她竟然敢……”柳芙心裏着急,但是事情已經這樣了,她也知道,再着急也沒什麼用。
金雀兒更是嚇得不輕,低着腦袋站在柳芙面前。
“娘娘,齊小姐這回真是糊塗了啊。這若是叫人搜出來,可怎麼說得清楚。”金雀兒心裏有些埋怨,“齊小姐素來樂善好施,這奴婢是知道的。可是這回情況不一樣,那嬴家都造反了……”
“好了,你也別說了。”柳芙難得嚴肅,叮囑金雀兒說,“這事情你爛在肚子裏,就當做不知道,記住沒?”
“是,奴婢記住了。”金雀兒素來穩重的。
已經十一月了,天兒越來越冷,柳芙身子也越來越重。再有一個多月,她就要生了,這些日子來,這肚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來越大。
她肚子圓滾滾的,像個球似的。
走起路來,也特別費事兒。
因為著急,所以柳芙在門口來回晃蕩,就打算等着自己夫君回來,好將這件大事告訴他。
嬴王府忽然造反,而嬴王半夜襲擊進城,意圖救走王府女眷,被早早埋伏在王府門口的葉千榮佈下的天羅地網傷着了。嬴王人沒抓得住,但是嬴王妃為了不叫嬴王再次以身涉險救自己,她自己抹脖子自殺了。
王妃死後第二日,嬴王索性徹底鼓動嬴家軍,舉起造反的大旗。
嬴家軍有數萬,嬴鴻親自跑了一趟刑家,邢家雖則沒有明着造反,但是私下卻是幫了嬴王府不少忙。
大康內亂,周邊小國也趁虛而入。一時間,整個大康都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顧家素來是將門,有人造反,帶兵打仗這種事情,顧家自然當仁不讓。就算陛下不說,身為右上將軍的顧世子顧大老爺,也得主動請纓出征。
顧氏兒郎,文成武就,若是顧家領軍出征,幾位爺自然得一併隨行。
首當其衝的,就是顧大爺顧旭。
顧旭喪偶才沒多久,這些日子來,終日魂不守舍的,都沒人聽到他說過一句話。常常站在院子的桂樹下,望着青方院裏的那棵桂花樹,那是他娶葉氏那年種的。
在他的院子裏種桂樹,說是給他添些貴氣,將來早生貴子。
府里的人都知道,自從大奶奶走後,大爺更加冷漠不言,整個人看起來憔悴得似是生過一場大病般。
大爺是武將,素來身強體壯,這樣沒精打採的人,倒是頭回看到。
府里的人都說,大爺大奶奶夫妻情深,如今大奶奶走了,所以大爺思念成疾。
顧旭最近狀態十分不好,人也憔悴瘦削很多,大夫人看着都心疼。
“忠孝,依娘的意思,這回你留在家裏。不是有你爹爹你二叔三叔跟仁義嗎?不多你一個。”大夫人勸兒子,不希望他去打仗。
兒子這才喪偶,看着樣子精神不好,她怕出事。
顧旭低頭站在自己母親跟前,說:“國家有難,兒子豈有不上戰場的道理?兒子不在,還請母親照顧靈姐兒。”
“靈姐兒是我看着長到這麼大的,娘照顧她,不是應該的嗎?”大夫人着急,“你媳婦才走,你若是不去,陛下也不能說什麼。你近日來狀態十分不好,根本不適合上戰場去。”
顧旭說:“娘別勸了,兒子已經決定。”
“你這孩子,脾氣怎麼也這麼倔。”大夫人心知,兩個兒子脾氣一個比一個倔,勸怕是勸不聽了,只能說,“忠孝,你要答應娘,一定要好好的回來。”
大夫人是擔心兒子這種狀態不適合作戰,會回不來。
刀劍無眼,這上戰場,都是將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的。
顧旭抱手說:“兒子明白。”
顧晏是文臣,自然不必上戰場。
但是這些日子裏衙門也忙,他每天都是忙到很晚才回府。
柳芙等到人回來后,忙將事情說與他聽了。
又替齊明茹說話道:“明茹她素來就是這樣的,在她心裏,永遠只有救人。我現在是擔心別的,她一個女孩子留在那裏,怕是支撐不了多久。萬一世子夫人被抓到了,可該怎麼辦?”
柳芙拿不定主意。
顧晏一邊洗手,一邊聽完妻子嘮叨,而後說:
“葉千榮負責此事,但凡他心中有齊姑娘,就會護着她。”
柳芙如今對葉千榮諸多意見,聽不得他的好,鼓着嘴說:“他這個人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他真的能對明茹好嗎?怕是不見得,說不定,將來為了似錦前程,還能出賣明茹呢。”
柳芙嘀咕着:“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他下手對付的,還是他的侄子。父親做錯的事情,還得孩子來承擔嗎?”
顧晏說:“你也不必生這麼大的氣,小心氣壞寶寶。”
柳芙更氣了,抓着一點小事就能無限擴大。
“噢!你現在眼裏心裏都只有寶寶,沒有我了是不是?你怕氣壞寶寶,都不怕氣壞我的身子嗎?”
顧晏扶着她說:“你自己是大人了,既然知道生氣不好,為什麼還要生氣?”
柳芙說:“我就是暴躁,我還想打人呢,感覺諸事都不順心。”
顧晏說:“如果打我兩下就能解氣的話,那你打我吧。”
“我才捨不得打你呢,你這麼好。”柳芙窩心說,“你現在對我這麼好,我捨不得打你。不過,你將來若是對我不好了,開始玩什麼始亂終棄,我一定不饒你。”
“成天就知道胡思亂想。”顧晏小聲抱怨。
柳芙道:“你們男人就是這樣,在你們眼裏,仕途永遠是擺在第一位的。我原以為葉將軍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呢,誰又想得到,他為了徹底剷除掉他嫡兄的子嗣,無所不用其極。”
“你這是聽誰說的?”顧晏抬眸。
柳芙說:“這還用聽別人說嘛?我自己又不笨,沒事的時候,自己琢磨的。”
“以後這話別亂說,小心禍從口出。”顧晏面色微沉,有些嚴肅。
柳芙答應他:“好好好!不說好了。”想了想,又黏過去問,“那明茹真的會沒事嗎?你不會怪她吧?也說不到,你心裏正偷着樂呵呢,畢竟她救的人可是你的小青梅。”
顧晏說:“既如此,你就當我是偷着樂。”
柳芙別過臉去,不理他。
顧晏笑着:“這麼小氣?”
“別碰我。”
顧晏說:“歲數越大氣性也越大,真是拿你沒辦法。”
柳芙頂嘴:“那還不是爺你慣的嘛,錯在你。”
顧晏只笑着搖搖頭。
“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父親那裏一趟。”說罷,顧晏站起身來。
柳芙忙正色道:“父親要帶兵去打嬴家了嗎?”
顧晏面容冷肅,負手垂眸望着妻子說:“是。”
嬴家謀反實在突然,突然得叫他覺得好似其中有個什麼大陰謀。
那嬴王生性粗獷沒什麼腦子,但是嬴鴻卻不是這樣的人。如今是太平盛世,百姓安康,造反不但師出無名,而且還會陷百姓於水深火熱,就算將來造反成功了,那也是得不到什麼好名聲。
更別說什麼民心了。
*
嬴王府造反,皇后被打入冷宮,太子遭圈禁。
順王奉旨入宮的時候,陛下人不在勤政殿。高亞仁望了眼順王,低着腦袋說:
“陛下此番人在宸妃寢宮,說若是殿下來了,讓老奴帶殿下過去。”
宸妃是順王生母,死了二十多年了。
曾經宸妃的寢宮,如今也不過成了一座冷宮。冷冷清清的,沒有半點人氣。
順王過去的時候,陛下正席地而坐。偌大的宮殿,只點了一盞油燈,整個大殿特別昏暗。
“陛下,順王殿下過來了。”高亞仁站在離陛下有一定距離的地方,聲音很輕,似是怕驚擾到天子沉思般。
“來了?”陛下忙抬手抹了把臉,目光微抬,朝殿外掃去,說,“讓他進來,你候在外面。”
“是。”
順王走了進來,依着規矩行禮。
高宗道:“你也不必客氣了,今日沒有君臣,只有父子。來,你挨着朕坐。”
“是。”順王恭順。
高宗抬眸四下打量,目光緩緩掠過這偌大宮殿的每一處,目光黯然。
“這是你……母妃,宸妃的寢宮。雖說她死了二十多年了,但是,這裏的每一樣東西,朕都有好好保存着。這裏雖然再沒人住過,但是每天都會有人來打掃,就好像她人還在一樣。”
“兒臣知道。”順王低頭。
高宗這才將目光挪到順王身上,九五之尊望着跟前的兒子,輕輕扯了下唇,說:“這麼多年來,你也受苦了。你是朕幾個皇子中最聰穎的一個,卻也是活得最窩囊的一個。”
“嬴家掌權,皇后攝政,朕無能,不能與嬴家兄妹對抗。不過,如今嬴家既然舉旗造反了,也好,朕想徹底剷除嬴王府這顆釘子。學必,你想為你母妃報仇嗎?”
順王容顏清冷,卻是極為嚴肅。
“兒臣做夢都想!”他一字一句,說得怨憤。
“好!學必,去殺了皇后。殺了皇后,就能替你母妃報仇了。”高宗雙眼佈滿血絲,此時此刻的他,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一樣,整個人臉色蒼白可怕,“當初皇后嫉恨朕對你母妃寵愛有加,她竟然就用那樣殘忍的手段對待你母妃。如今她落敗了,這也是她的報應,也正是你替你母妃報仇的時候。”
順王手攥得很緊,面色冷厲。
他想報仇,他做夢都想手刃皇后替母親報仇。
高宗說:“朕也時日無多,如今嬴王府權勢大,將來整個大康,只能靠你了。”
順王忙跪下說:“父皇必定長命百歲。”
高宗笑着搖搖手,說:“朕從來不敢奢望百歲,能再讓朕活幾年就是老天厚待了。你也不必說這些客套話,朕交代你的事情,你去做吧。”
“毒酒朕已經為你準備好,殺了皇后,替宸妃報仇。”
“兒臣……遵旨。”順王在高宗面前磕了頭。
順王即刻離去,往關押皇后的冷宮去。高宗依舊席地而坐,他眉眼微抬,懶散坐着,望向漸漸遠行的順王,嘴角扯出一個弧度來,似笑非笑。
順王端着毒酒去了冷宮,皇后雖則敗落,但是威嚴仍在。
皇后坐着沒動,餘光瞥見了一道身影后,她說:“本宮就知道,你遲早會來。”
順王一步步靠近。
這冷宮裏實在冷得很,沒人伺候,也沒炭火。如今臘月的天兒,外面屋檐上都結了冰錐,這屋裏也暖和不到哪兒去。
“本王是來送你這個毒婦上路的!”順王聲音森冷。
皇后終於聞聲扭過腦袋來,她眯了下眼睛說:“本宮是生是死,還輪不到你一個賤婢之子來做決定。陛下呢?本宮要見他……”
順王呵呵笑:“見父皇?你覺得,如今父皇他老人家還會見你嗎?”
“若無他的授意,本王又如何會站在這裏?”
皇后目光落在順王手托着的那個圓盤上,冷笑一聲:“這是毒酒?”
“是送你上路的酒。”
皇后道:“不可能!本宮若是活着,嬴王府還會有些忌憚。但是本宮若是死了,嬴王府怕是勢必要剷除整個皇宮。”
“你以為你活着,嬴王府那對狼子野心的父子,就不會打進京城來了嗎?嬴氏父子不顧天下百姓,舉旗造反,如今外面人人喊打喊殺,早就是過街的老鼠了……”
皇后緩緩站起身子來,朝着順王走了幾步。
“其實你是聰明的,若你不是宸妃所出,而只是一個普通妃嬪所出的話,本宮倒是會重用於你。”皇后一邊說,一邊圍着順王走,上下打量着他,“正是因為你的聰穎,才襯得本宮的太子那樣的平庸,本宮又豈能容你?”
“本宮不是妒婦,不介意陛下有寵妃愛妃,但是他卻不能動真心!本宮是皇后,當初陛下登基為帝,乃是本宮哥哥的功勞。而他做了皇帝后,卻妄圖想捧着宸妃,本宮豈能容忍?”
“宸妃又有什麼好?除了柔柔弱弱嬌嬌滴滴的會哄陛下開心,她還有什麼?”
“哼~本宮哥哥拚死領兵打仗的時候,她與陛下躲在後方恩恩愛愛。讓嬴家衝鋒陷陣,他卻坐享其成,還妄圖想他霸佔嬴家的功勞……他想得美!”
順王心中充滿仇怨,他早就想替自己母親報仇,也早受夠了皇后的擠兌。
所以此刻,就算皇后再怎麼誇大嬴王府的功勞,順王也是根本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你說完了嗎?”順王冷聲打斷,“若是說完了,便喝了這杯酒。”
又冷冷道:“沒讓你受極刑之苦,已經算是仁慈!”
皇后垂眸睥睨着那杯毒酒:“這酒本宮是不會喝的,本宮要見陛下。本宮要親自問問清楚,這所謂的嬴王府謀逆,到底是嬴王府真的謀逆,還是說只是他這個九五之尊玩的一手好把戲。”
“你覺得你此刻還有資格見父皇嗎?”順王不再理會,直接拿起那杯毒酒,單手掐着皇后脖子,殘忍的將酒往她嘴裏灌。
*
齊夫人睡覺睡得好好的,卻被一個驚雷炸醒。
她驚着醒來后,有些懵住。這是冬天,怎麼會打雷呢?
正當齊夫人怔愣的時候,睡在外間伺候齊夫人的一個小丫鬟披衣走了進來,問:“夫人,您驚着了嗎?”
“外面是打雷了嗎?”齊夫人問。
“是打雷,奴婢也奇怪呢。這寒冬臘月的,怎麼會打雷?”
小丫鬟話音才落下,又是一聲巨響,一個驚雷炸開。
齊夫人忽然覺得胸口悶得慌,她手使勁揉着衣領,總覺得忽然間渾身都不舒服起來。
“夫人您怎麼了?”小丫鬟見人不對勁,忙上前關切問。
“小嬋,老夫人呢?我想見老夫人。”齊夫人胸悶氣浮,說話聲音都有些顫抖,她覺得自己像是中了邪。
小嬋說:“老夫人……這個時辰老夫人指定歇下了啊。”
“我要見她老人家,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齊夫人不管不顧。
她明顯覺得自己身子不對勁,彷彿提着一口氣上不來,整個人腦袋也是昏昏沉沉的。齊夫人吃齋念佛多年,她是信佛的,她想着,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是不是佛祖怪她了。
小嬋見人奇怪,忙說:“那我去跟老夫人身邊的瑛婆說,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說罷,小嬋轉身跑了。
沒一會兒,小嬋又跑了回來。
“夫人,老夫人也醒了,她人已經往這邊來了。”
齊夫人已經穿好衣裳,她忙迎接出去。
“怎麼了?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老夫人一進門,就一臉急色問齊夫人。
齊夫人忽然彎膝跪了下來。
老夫人給左右使了眼色,道:“你們都出去,到外面候着。”
等內室里就只剩下老夫人與齊夫人兩個后,齊夫人才將當年的事情說出來。
老夫人聽后,踉蹌着跌坐在圈椅上,半餉都沒有回過神來。
“老夫人,我沒有說一句謊話。我若是說謊了,就讓我叫雷劈死。”她舉起右手,跪在地上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當年陛下瘋狂殺戮太醫院裏的太醫,包括我的師父……就是因為,他悄悄換了皇后與宸妃的孩子,他要讓所有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死。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大冬天忽然打雷,這太不尋常了。”
“你為何不早說?”老夫人怒起。
齊夫人說:“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說?他是陛下啊,他做什麼都是對的,就算殺人……那也是對的。”
“陛下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老夫人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