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萬聖節
美國當地時間2017年10月31日。
萬聖節前夜。
1/
休斯頓的住宅區，已經是一片嬉鬧鬼邪的節日氣氛了。前一晚於小春從市區的球館回家的路上，看到幾乎每家每戶門口都擺滿了萬聖節的裝飾。南瓜燈雖然只能算入門的玩意，但卻也最體現美國人民為這個節日投入的巨大熱情。不光每個南瓜的個頭，繼承了美利堅“什麼都要大一號”的優良傳統——更何況他身處的還是“大上加大”的德克薩斯州——比於小春在國內買過的都巨碩一些，雕刻設計也是百花齊放。不光有惡魔燈這樣的基本造型，還有堪比國內飯店大廚的花式雕工，更厲害的是把好幾個南瓜雕成不同的部件，組合成的超級南瓜燈。
這不，他右前方的這一家，就有這麼件令人嘖嘖稱奇的作品，若干個南瓜，被雕成了恐怖喜劇電影《亞當斯一家》裏人物的模樣，每個人物“腦袋”里裝了白黃藍綠紫各色的燈泡，擺在門前草地上高低錯落的樹枝上，再給樹披上戲服，頓時躍出了一副怪誕又其樂融融的全家福景象。
“一鳴的傷怎麼樣？”見於小春對窗外的萬聖節裝飾感興趣，開車載他的何塞也特意放慢車速，一邊關心攀談起來。
“醫生說沒有大礙，左肩輕度脫臼。”於小春故作輕鬆。
“需要恢復多久？”
“醫生說至少一個月時間吧。”
“這麼久？！”何塞還是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驚呼道，“直接要等到感恩節后了啊。”
“嗯。”也許是想緩和此刻略顯沉重的氣氛，於小春又自言自語地多說了幾句，“醫生說一鳴是第一次肩關節脫臼，還是多觀察恢復一段時間，以免以後形成習慣性脫位，就比較麻煩了…”
“聽上去很複雜。”何塞搖了搖頭，輕聲嘆了口氣。
何塞的英語不太好，也許是講了太多醫學術語，他理解有些不易吧。於小春只好這麼來想，安慰自己。
嘟。
他的手機在黑暗中一震。
發件人是火箭隊的球隊助理梅瑞蒂斯，“還醒着嗎？”
於小春快速回復了一個“是”字。
叮咚咚。
梅瑞蒂斯的電話緊跟着過來了。
“小春！你怎麼樣？”時間已過深夜，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卻像德州沒有遮攔的陽光一樣，仍充滿了能量。
“我還好。”於小春的回復不算興奮。
“楊呢？他的傷勢怎麼樣？”寒暄過後，果然關心楊一鳴的傷情才是梅瑞蒂斯這通電話的重點。
於小春於是把剛才對何塞講的一番話，又仔仔細細地與她說了一遍。
“肩膀脫臼不算特別麻煩。”也不知道梅瑞蒂斯是不是故意寬慰他，“在我這兒，就見過有很多球員肩膀脫臼。他的上肢力量這麼好，應該很快就能恢復。”
“希望是吧。”
“相信我！”梅瑞蒂斯有令人無法置疑的自信語氣。
2/
車臨近楊一鳴和於小春一起租住的豪宅，幽暗山道兩旁，私家宅院的鐵門森立，萬聖節的裝飾卻反而越來越少了。
可能富豪們都不喜歡把自己的家弄得花里胡哨的吧。要有“逼格”（classy）——再往前一晚，和於小春一起坐何塞車回家的楊一鳴看到這番冷清景象，對他倆如此評說道。可這時，楊一鳴因為肩傷需要留院觀察一晚，車裏只剩下了於小春和何塞倆人，配合山道上趨於安靜的景象，頓時顯得冷清許多。
“那一鳴是不是去不了紐約了？”梅瑞蒂斯的電話還在繼續。在紐約麥迪遜花園廣場的比賽是火箭隊的下一個任務。
“嗯，醫生建議他還是先留在休斯頓，等下一場比賽后再看情況，決定要不要隨隊出征。”
“知道了。”她停了一會，靜謐中能聽到紙筆摩擦的聲音，似乎是在記錄吧。“那你呢？你還去嗎？”摩擦聲停止，梅瑞蒂斯又問於小春。
“我？我去吧。”於小春想到了卡隆斯基二世給他聯絡方式的那個人，據說恰好身在紐約市，就找借口解釋說，“我想去體驗一下麥迪遜花園廣場的籃球氣氛。如果有需要，我還能給球隊其他人幫幫忙。”
“好的。”那頭又是一陣寫字的動靜，“我記下了，早點休息吧，小春。”
好，晚安。
說話時，何塞的車已經於開到了於小春家所在的豪宅門口，一扇高聳的金屬伸縮門擋住了探向院內視線的去處。和別的家還不太一樣的是，這道銀色的金屬門上沒有任何節日裝飾，在月色下泛着幽幽的藍光，顯得異常清冷。
“對了！”就在於小春要掐斷電話前，梅瑞蒂斯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麼。
嗯？怎麼了。
“明天萬聖節夜，你和楊有什麼計劃？”
“好像沒有誒。”於小春望了一眼清湯寡水的金屬門，無奈地說。
“那要不你們來我家吧，我那有個萬聖節派對。”梅瑞蒂斯積極地邀請道，“都是朋友，反正一鳴也沒有比賽任務，你們就也來吧。”
她陽光般的熱情，讓人無法拒絕。
“記得變裝哦，搞個恐怖的！”
嗯。於小春已經沒有辦法不答應了。
“明天見，10點，地址我發給你！”
3/
梅瑞蒂斯的家在休斯頓的城中，距離火箭隊的訓練基地不遠，大概是為了工作通勤方便吧。按着她給的街道地址尋來，這一整條路上都是聯排別墅，於小春一行三人只能放慢車速，慢慢找着對應的門牌號碼。
“哪一間？”何塞左右張望。
“67號。”扮成黑化的哈利波特的於小春，從袍子下的口袋裏掏出手機，又看了一遍上面的地址，“門口有大蜘蛛的那間。”
什麼大蜘蛛？
收到這條奇怪地址短訊的於小春當時也是這麼反問梅瑞蒂斯。他心裏沒說出口的另外半句台詞其實是，萬聖節的時候，哪家哪戶門口不都有個蜘蛛的裝飾嘛。
“你看到就知道了。”梅瑞蒂斯的回答絲毫沒有解決他的疑問。
大蜘蛛…
“那兒！”楊一鳴手指車左前方的一戶人家。
於小春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老遠處還真有隻一見即知的大蜘蛛。梅瑞蒂斯的雙層聯排別墅，本在這條街道上毫不起眼，此時卻被整幢罩在麻繩編成的大網裏，一隻一人多高的蜘蛛從屋頂垂下來，趴在二層的窗戶上，彷彿這一整條街的小房子都成了它觸腳下的獵物。蜘蛛身體裏竟然還安裝了行動感應裝置，一旦有人靠近，機關就會啟動，蜘蛛會突然掉下幾米，落在行人面前，身上的瑪瑙綠複眼閃個不停。
“真是太酷了！”還未停穩，楊一鳴已經迫不及待地從何塞的豐田麵包車上縱身躍下了。
“你小心點。”於小春趕緊提醒說。為了派對，還受着肩傷的楊一鳴借勢打扮成了瘋狂科學實驗的產物弗蘭肯斯坦，他手臂上的三角固定此時像是用來連接肢體的裝置，加上兩米多的身高，演弗蘭肯斯坦這樣一個怪物真是惟妙惟肖。
“嘿，小夥子們，玩得開心點。”駕駛座的何塞向他倆擠眼神，“好好體驗一下美利堅的趴體！”
他還特意加重了“好好”二字。
美利堅的趴體？
這群魔亂舞的陣仗，真的應該帶初到美國的楊一鳴來嗎。要知道按他自己說，在國內，他也是個專心訓練，從不流連酒肆之地的好球員呢。
於小春想，可如果他只是在中國的時候，沒有機會呢？
扒開麻繩編的蜘蛛網，推開梅瑞蒂斯別墅家門，一股熱浪和震耳音樂撲面而來。楊一鳴走在前面，剛一進門，他鶴立雞群的個頭就被屋裏的人群層層圍住了。
“弗蘭肯斯坦！”
“喂，哥們，你太高了，真像個怪獸！”
“大個子，來一起喝一杯吧！”
於小春突然有些後悔接受這份萬聖節邀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