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皇帝愕然,看着自己面前這低着頭一聲不吭的皇子,好半晌才道:「你有如此造詣,怎麼從未跟朕提起過?」

「與朝政無關,也沒什麼好說。」穆無暇笑了笑:「兒臣年紀還小,等達到師父那般的造詣,再向父皇稟明也不遲。」

這孩子……皇帝直搖頭,帶着他就往裏走:「你既然會授課,那朕就應當聽一聽,來給朕授一堂課吧。」

穆無暇猶豫地看了看明德帝:「父皇當真要聽?」

「自然當真。」

跨進講堂,找了位置坐下,皇帝微笑道:「朕很想看看朕最小的皇兒,到底有多少本事。」

「好。」穆無暇點頭,轉身便去敲了外頭的鐘,講堂里瞬間擠滿了人。但卻十分安靜,井然有序地坐着。認真地看着上頭的人。

穆無暇一撩袍子就在蒲團上坐下,沒有拿書,掃了下頭一眼便道:「今日我們要講的,是為君之道。」

皇帝身邊的太監聽得嚇了一跳,正要開口說什麼,卻被皇帝抬手制止了。

「這孩子有很多話想跟朕說。」明德帝笑道:「讓他一次說個夠吧。」

「……是。」

穆無暇沒看自家父皇,端正地坐着,一臉嚴肅地道:「為君當以仁治天下,是為仁政。孟子主張‘民貴君輕’,意思是百姓為天,天子為子,在位之人當為天下百姓謀福祉。才能長久統治。」

「這話的意思是百姓比皇帝還重要?」明德帝挑眉,忍不住插嘴道:「那皇帝當得有什麼意思?讓百姓來當不就好了?」

眾人齊齊回頭看向他,目光里滿是驚愕。皇帝嚇了一跳,聲音也小了些:「不能提問?」

「提問自然可以。」穆無暇笑了笑,恭敬地道:「‘民貴君輕’的意思並不是說單單某一個百姓比皇帝還重要,而是說天下百姓的利益,比皇帝個人的利益更加重要。當皇帝者要善待子民,才能得子民擁戴,皇位穩固。」

明德帝沉默,說是這麼說,但哪一任的皇帝不自私?想的都是自己的子孫後代如何繼續把這皇帝當下去,可沒人煩惱該怎麼讓百姓過上好日子。

「儒家的主張。是‘重民而治’。」穆無暇繼續道:「重民者,民貴君輕、君要察民間疾苦、重視教化、以禮治國。如此一來,百姓生活安樂,自然服從命令,更加利於君王的統治。」

好像……也有點道理啊?明德帝皺了皺眉,伸手拿了旁邊一個人手裏的《論語》過來,一邊聽一邊翻。

這些話其實朝中大臣也給他說過很多次了,但流於表面,他向來是聽不進去的。今日在這兒坐着,倒是突然明白了這些話的意思。

穆無暇是黔夫子的入室弟子。學的都是儒家仁義孝悌之言,天賦極高,比常人更能理解,也會結合實例講授給其他人,所以即便他年紀小,白鬍子的老頭兒也得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禮,聽他授課。

「在下拙見,以為君主坐擁天下,該求的應該是萬民愛戴。想讓萬民愛戴,就得真正從根本上為百姓考慮,減賦稅,少苛政,以民為本。」穆無暇抬頭,滿目誠懇地看着明德帝的方向:「也只有這樣才能流芳百世。」

明德帝深深地看着他。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安靜地聽他講了半個時辰的課,手裏的《論語》倒是摩挲得有些卷邊了。

穆無暇只有十六歲,在他跟前也不過兩年的時間,他一直覺得無暇只是個倔強脾氣古怪的孩子。今日聽他這一堂課,雖然不是全部贊同,但他突然發現,自己這最小的兒子,倒是比其他幾個皇子更有明君的資質。

如果…如果無垠不能成事,那讓無暇當太子,似乎也很不錯。

回宮的時候,皇帝賞了南王一堆東西,剛準備再和他說說話,卻見太子急急忙忙地過來了。

「父皇!」滿臉是淚,穆無垠跪下就道:「恆王弟出事了!」

「什麼?!」皇帝一驚,連忙問:「怎麼回事?他不是在巡營嗎?」役鳥妖扛。

「是,兒臣剛剛收到消息,恆王弟在巡營的時候撞見了逃兵,帶人前去追捕,不想卻中了山上獵人的陷阱,腿被獸夾夾斷了!」

眼前一黑,皇帝身子晃了晃,好半天才緩過神來,一拍桌子怒道:「怎麼會出這樣的事?護衛呢?是哪個營的逃兵?又是哪座山的陷阱?統統給朕把人抓起來!」

「父皇息怒!」太子低頭道:「兒臣已經派人去將恆王弟接回來了,只是他傷勢嚴重,還在昏迷,高熱也一直不退……」

「讓宮裏最好的御醫準備着,他一回來就趕快醫治!」皇帝急得直砸扶手。

可是,急得不行的時候,他突然就冷靜了下來,抬頭看了太子一眼。

最近太子和恆王爭權之戰他都看在眼裏,結果恆王好端端的,竟然就出事了?這是不是有點太巧了?連着先前瑜王的事想一想,他突然覺得心底發涼。

「無垠。」帝王低聲道:「恆王出事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太子一愣,沒想到皇帝會問到他頭上來,拱手低頭道:「兒臣一直在府里養傷,也是剛剛才聽見的消息。」

「是嗎?」起身走下來,皇帝站在他面前道:「手足相殘的事,朕真的不希望再發生。朕就只有四個兒子,如今無垢沒了,無痕又斷了腿,你也傷了手……看起來最近真是多災多難。」

穆無垠連忙道:「父皇放心,兒臣會照顧好皇弟們的,只是有些天災,兒臣也實在無能為力。」

「是天災還是人禍,朕也不傻。」皇帝垂眸看着他道:「朕重血緣,也希望朕的兒子們能相親相愛。若真有人心狠手辣到連自己的兄弟都不放過,這樣的人也不會登得上朕的位置,你明白嗎?」

背後一寒,太子皺眉低頭:「兒臣明白。」

這不都是他逼自己的嗎?恆王那種廢物,要低調就低調一輩子好了,偏生野心勃勃要篡他的位,又一副假正經的模樣。偏生父皇還吃他那一套,覺得他能幹。不斷他一雙腿,以後這東宮之位自己還能坐得穩嗎?

雖然夢兒是勸過他不要迫害手足,但眼下這形勢,他不害別人,別人就要搶他的東西。與其自己吃虧,還不如讓別人不好過。

穆無垠覺得自己做的是沒錯的,沈丞相也沒有攔他,這大概是通往皇位的必經之路吧。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皇帝沒再說什麼,揮手讓他下去。穆無垠離開乾元殿,徑直就去找了沈在野。

「恆王廢了雙腿,想不是不會再覬覦東宮之位了。」他看着沈在野道:「本宮的位子是不是終於穩妥了?」

沈在野面含猶疑之色,卻還是輕輕點頭:「眼下已經沒人比您更適合當太子。」

「丞相還有別的話想說?」看着他的表情。穆無垠皺眉:「還會有什麼問題嗎?」

「不知殿下有沒有想過陛下的心思?」沈在野嘆息:「恆王的傷雖然不會算到您頭上,但是皇上心裏難免會有些想法。」

說起這個。太子倒是想起了皇帝方才的話,連忙道:「丞相料事如神,父皇的確是有些責怪我的意思,話也說得頗重,這該如何是好?」

「您對南王好些即可。」沈在野道:「陛下對您有看法,也會因着您顧念手足的行為而有所改觀。」

「可是……」太子抿唇,皺眉道:「雖說南王沒有要奪位的心思,但他畢竟也是皇子,本宮對他太好,會不會養虎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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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樹桃花壓相爺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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