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法相見的思念最是磨人
――時間、空間的思念可以丈量,生與死卻成了永恆,沒能見你一面,成為我今生最大的遺憾,你可還知道,愛笑的少年。
我輕輕打開那本被磨得破皮,有些厚實粗糙的筆記本,豆大的淚珠便嘀嗒落下,滴落在我模糊淚眼中,淚滴是一張我再熟悉不過的照片,那是有次在那塊礁石上,陽光下的我笑得燦爛,那時候我認識澗溪兩個月,我們變得無話不談,我給他發了第一張照片,他說我像凡間的天使。
含着淚眼,揭開的都是我發給他的照片,這些照片有我心情好與他分享的,有我腦子一熱發過去的,有的甚至我已不記得自己發過給他,越往後,眼便越模糊。
回程的飛機上,我懷裏緊緊抱着那本筆記本,不敢打開,長春飛往鄭州的飛機只有三小時,我卻覺得度過了一個漫長的世紀,漫長是我想要逃離這一切的迫切,我不敢接受,我寧願相信澗溪安撫一切的笑着,如春風,如旭陽。
回到學校,我將筆記本放到最深的床底,不願意承認它的存在,我沒有了以往的笑容,整天魂不守舍,落魄非常,不是穿了拖鞋出門,就是忘了洗臉漱口,上課呆若木雞,毫無生氣。
七七不知是不是得了起子的交待,對我實行了24小時的看護,連上廁所,都要憋到我也要去的時候才一起去。
一周很快過去,我一滴眼淚沒有,宿舍幾個都能看出來我的異常,得了七七的轉告,顯得小心翼翼,而我卻在周末過後恢復正常,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
正常是預謀的假象,周一下午,我特意支開七七,隻身一人前往吉林江南,一大早,便直奔澗溪家裏去,門口的大爺還是那晚那位,似乎對那晚帶着哭腔苦苦哀求的我印象深刻,詢問一番后給我開了門,我按了門鈴,澗溪家的門卻沒有打開,坐在樓梯上等了多久我不知道,只知道隔壁的老奶奶買菜回來,在樓梯上喘着粗氣,蹲坐門口的我便伸手去幫忙,奶奶正好住在澗溪家對面。
“小姑娘,你在這等誰呢啊!”
“奶奶,我是澗溪的朋友,我來找他的,但是他家裏沒人。”
奶奶正在開門的手停了下來:“小姑娘,你是不知道他們家的事啊,澗溪那孩子可憐啊!不過最可憐的是素英了,哦,素英是澗溪那孩子的母親,一家人就剩他一個了,可憐啊!”
我的眼睛紅潤,卻依舊掘強:“奶奶,澗溪會回來吧!”
鄰居奶奶嘆了口氣,將門打開,招手讓我進去等:“孩子,進來坐坐吧,素英估摸着去市集買菜去了。”
“這怎麼好意思奶奶,沒關係,我坐在這裏等就好了。”
“那有什麼的,進來吧,我還想你幫我提進去呢,年紀大了,一把老骨頭,幹什麼都不行了。”
奶奶家裏裝修頗具古風,處處顯得我澀手澀腳,無處安放自己的尷尬,坐在紅漆古木的長椅上,奶奶端過來一杯熱水,我攪繞着手指,忐忑不安:“奶奶,我能去一下衛生間嗎?”
奶奶和藹的笑笑:“這有什麼的,趕緊去吧,就在那個屏風後邊,你這孩子,我姓黎,你叫我黎奶奶就好。”
待我出來,黎奶奶又端出來一些水果,熱情招呼我去吃,我接過一個蘋果,拿在手裏。
“我家老頭子剛剛說要跟我一起去買菜,路上見到那擺棋的老頭,就挪不動步了,這冰天雪地的,就是個倔脾氣,非要贏了人家不可,多冷啊!孩子,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嗯,黎奶奶,我是海南的。”
“海南,那麼大老遠的跑過來啊!冷不冷呢孩子!”
“不冷的,我是在鄭州上學的,今天只是想過來看看。”
“唉,你說澗溪那孩子,多好的一個孩子,那孩子聰明,小小年紀卻喜好古詞詩經,經常來找我家老頭子,跟他一起下圍棋,經常是贏得我家老頭子氣哄哄的摔棋子。”
“也不知道怎麼了,澗溪爸爸三年前也是得了這個病去世了,澗溪隨後一年,又查出來跟他爸爸一樣的癌症,這病折磨得那孩子啊,原本聰明活潑的,後來蒼白瘦弱得啊,誰見了都可憐,偏生那孩子樂觀啊,原先好些的時候,天天來找我家老頭下棋,見了人吧也笑着,甜甜叫着,誰見了都喜歡,一喜歡就更可憐了。”
“素英是送走大的送小的,可憐啊!不知道要被折磨到什麼時候了,一個人待在那大屋子裏,真是太可憐了。”
聽完這些,我心裏湧現一股極大的悲傷,卻強忍着沒有讓紅腫的雙眼滴出水來,將我我從思緒中拉出來的,是黎奶奶說:“孩子,素英估摸着是回來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立馬起身,將手中被捏出印子的蘋果咚的一聲放到茶几上,跑着出去,按下門鈴,果然,門開了,門縫裏出現的還是那張滄桑的臉,現在,似乎比起之前又更加的蒼白無力:“你還來幹什麼!不是讓你不要再來了。”
說完咚的一聲關上了門,站在門口的黎奶奶看到這一幕,輕聲安慰我:“孩子,素英估摸着情緒不好,她人很好,一定是有什麼原因,別急啊,奶奶給你叫叫看。”
黎奶奶按下門鈴,門又開了,沒有看清楚的澗溪媽媽不耐煩極了:“都叫你不要再來,怎麼還在這裏,快回學校去。”
“素英,你這是幹什麼,這孩子老早就在這等着了,是澗溪的朋友,你可不是這樣的人啊!把人小姑娘趕走去哪?人生地不熟的。”
“黎奶奶,您怎麼在這裏。”
我不知道的是把筆記本交給我之後的澗溪媽媽,很快將我跟起子趕了出去,並強調要我再也不要過來,當時的我處在極大的悲傷之中,完全沒有聽進去這話。
此時我的淚珠已經下來,黎奶奶慈愛的拉着我的手:“我不在這裏,怎麼知道你還這樣對個孩子,這孩子我看着喜歡,澗溪也不想你這樣對他的朋友吧,我是聽澗溪說過薇薇這孩子的,澗溪一直拿在手上的那本筆記本,都是這孩子的照片吧。”
我沒想到澗溪也會跟黎奶奶提過我,知道那本筆記本,聽到澗溪,澗溪媽媽情緒明顯低落下去,卻也讓開了門,讓黎奶奶帶了我進去。
黎奶奶送了我進去,便說著要回去做飯等着自家老頭回來,我直直站在玄關,帶有些罪惡感的低垂着頭,澗溪媽媽看了我一眼,有些不耐煩:“直直的杵那幹嘛,自己找地方坐下。”
我僵僵坐下,澗溪媽媽便進了廚房,沒多久端出來兩菜一湯,將我喚了過去,我趕緊過去盛飯,菜很素,清淡,一點沒有東北菜的影子,完全是南方的菜式,沒有葷腥,清炒豆角,蒜泥白菜,海帶豆腐湯,確是我這段時間裏吃得最好,最安心的一次。
這一餐飯吃得極安靜,只有吃豆角時候發出的一點點嘎嘣的聲音,但很小聲,澗溪媽媽就連吃飯都安靜有氣質,我不太敢朝她看。
吃好,我便收拾起碗筷,準備進廚房,澗溪媽媽從我手中奪過:“搗什麼亂,那邊坐着,等我收拾好,送你去機場。”
我眼睛紅腫起來:“阿姨,我好想澗溪,我好想見他一面,阿姨。”我帶着哭腔的聲調,不自覺大了。
我說完,澗溪媽媽剛端起來的碗碟,掉落在地,清脆刺耳,澗溪媽媽瞪着我的眼神,像要吞了我一般,我嚇得往後退了一步,澗溪媽媽卻衝過來,抓着我就要往外推:“你趕緊走,現在就回去,再也不要過來。”
我癱倒在地:“可是我真的很想他啊!為什麼!不讓我見他一面。”
澗溪媽媽蹲下,拉着我的肩膀,歇斯底里的吼着:“當初澗溪病危,想見你一面卻又不敢見,他想當壞人,不要再找你,就當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要不是因為你,澗溪怎麼會提前離開我,當初你拒絕了,現在又跑過來做什麼!”
澗溪媽媽的話如一根刺,狠狠扎進我的心裏:“阿姨,我怎麼會拒絕,我從來不知道,從來不知道,澗溪為了我才離開這麼早,為什麼!是因為我嗎?阿姨,到底怎麼了!”
“我不想多說,你趕緊離開,永遠也不要再過來!”
正當我要問個究竟時,門鈴急促響起,澗溪媽媽打開門,門口站着急得撒眼淚的黎奶奶,一進門便拉着澗溪媽媽的手:“素英啊,快陪我去趟醫院吧,我這做好飯等你軍叔吃飯,左等右等,等來個電話,說他摔着了,在醫院裏呢。”
澗溪媽媽立馬拿着羽絨服帶着包跟着黎奶奶走了,我也着急跟在一邊,扶着黎奶奶,黎奶奶急得不行,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你說盼盼妮兒怎麼都喜歡在國外,國外就那麼好,留我跟老頭在這,也沒個託付人,我也只能找素英你了,真的是麻煩了啊!”
“別這麼說,當初你也幫了我不少,您跟軍叔,就是我爹媽。”澗溪媽媽也是一臉急色,卻不停安慰着黎奶奶。
打車沒一會到了醫院,澗溪媽媽找了護士,問到了軍爺爺的情況,又開始跑前跑后,黎奶奶身體不是很好,跑了一段便氣喘吁吁的,軍爺爺摔得不輕,被推進手術室,黎奶奶便一直在門口走廊上踱步哭泣:“老頭子,你說你再丟下我一個人,我就成寡老太太了,我還找誰鬥嘴去啊!”
我一直跟在她身邊,看她臉色蒼白,狀態不佳,急忙拉着她坐在長椅上,拉着她的手,輕輕安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