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丁常並沒有在意自己手下大將龍獒為什麼突然會和陳赤琥有了聯繫，也沒有在意為什麼龍獒營帳中突然多了一具做工精緻，一看就是價值連城的長弓。更沒有在意對於自己態度越發的惡劣，對於自己的命令，龍獒執行起來也開始漸漸變得怠慢了。他現在在意的只是什麼時候陛下能召見他，並降下聖旨讓他留在京城。
其實他也並非完全沒有在意，但是畢竟龍獒享有盛名，這樣的人自然會有人了結交，他雖是自己的大將，但是自己可沒有干涉他私交權利。他其實也聽說了那柄長弓是陳赤琥特意為龍獒尋來的，聽說還是由名匠魯迪打造，想要與龍獒交好，那麼投其所好也很正常。他自然也感覺得到龍獒的態度越來越惡劣，但是他了解龍獒是一個好戰的人，只怕是京城這些日子把它憋壞了，有些脾氣倒也自然。反正只要陛下聖旨一到，這些將領就不再由自己調遣了，自己留在京城，他們繼續回去駐守邊疆，感情深的書信聯繫，有緣見到了，一起喝杯酒，其他的只怕是老死不相往來，自己又何必為他們顧慮太多了。再說了，這些天，自己天天往青梅苑跑，商議自己的職務調配，忙得不可開交，哪還有心思去顧忌他龍獒的心情。
葉楓晶也是被煩怕了，無奈之下只得逃到了隔壁的蘭亭苑來避一避這個喋喋不休的丁常。
蘭亭苑倒是清幽，因為多了凰惑的存在，金萱原本平淡的生活多了幾分趣味，閑來無事就開始教導凰惑人情世故。至少現在在葉楓晶的眼中，這個傢伙已經越來越像是一個人了。
“金萱都教了你些什麼？”就像是在鄰家小孩對話一樣，葉楓晶微笑着看着凰惑。
“金萱從詞彙教我。告訴我什麼是喜歡，什麼是厭惡。”凰惑：“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不錯啊，看你挺享受的啊，美女郡主做老師，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只是最近有一個詞我還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什麼詞？”
“忠義。”凰惑說道：“金萱說過，忠義便是忠心和義氣。忠心是對發誓效忠的人，懷有真誠的心；義氣是願意提好友承擔風險，敢於犧牲。”
“你不是已經很了解了嗎？”
“我之前只知道只要服從好命令就行，但是我現在在這裏，還替你們殺死了魏仲，這算不算是不忠義？”
“忠義，本就是對人而言。趙嵩魏仲他們一開始就沒有把你當做人來看待，所以你們之間根本就不是主僕關係，自然而然也就沒有忠義這一說了。”
凰惑依然一副不解的樣子。
金萱走了過來啊，怨聲道：“楓晶，你別一天和凰惑說這些大道理。”寵溺的看着凰惑：“凰惑，這些東西既然你不明白，就要自己想，去理解，忠義也好，忠誠也罷，對於每個人來說，內心給予它的定義都是不一樣的！”
“你不是在趙嵩他們身邊呆了很長時間嗎？你在他身邊為他做事的時候有沒有什麼類似的感觸，或者說在我下令讓你殺死他的時候，你有沒有抵觸感？”
“我只知道，如果是任務。我必須完成。”
“你看！”葉楓晶看向金萱：“他這個樣子，你讓他自己想明白要等到什麼時候！？”說道又轉頭對着凰惑說道：“讓我告訴你一個故事吧！”
當時還沒有大玄，天下大亂，諸國自立。而我們的玄高祖玄清剛剛起義，而在一次戰鬥中，由於兵力和經驗都遠遠不足，高祖的軍隊被打得潰不成軍，高祖本人更是與大部隊失散。當時高祖身邊只有一個貼身保護他的護衛，許圍。
高祖流落到了文佩，正是敵國麒國的大本營，兩人相依為命，一開始還好，後來不知道為什麼，高祖的身份暴露，引來了麒國。為了讓高祖能夠逃跑，許圍一個人留下來斷後。最終雖然高祖勝利逃脫，但是許圍卻被麒國捉住。麒國君主麒允對許圍進行了百般折磨，逼迫他說出高祖的下落，然而許圍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之後麒允又開始許給許圍高官厚祿，保證他一輩子的榮華富貴。然而許圍卻依然充耳不聞。最後麒允拿他實在沒有辦法，又敬重他的品質不忍殺他，將他放了。但是麒允並沒有完全的放棄，暗中派人跟着許圍想要藉此找到高祖。麒允的計劃早已經被許圍察覺，離開了麒國監牢后，他並沒有去事先與高祖商議好的地方與高祖會面，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帶着麒允的人一直在文佩兜圈子。到最後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高祖他時候還在麒國，或者已經得救了。
高祖之後獲貴人相助，順利離開了麒國，重整旗鼓。而當麒允知道這消息后，惱羞成怒，一氣之下下令再度將許圍捉住。再度入獄的許圍知道今生恐怕難以再活着與高祖見面，即便是見面也可能會成為麒允要挾高祖的籌碼，於是在獄中自盡。
“這許圍對高祖，這就叫做忠義，面對威逼利誘，沒有背叛高祖這叫做忠。而之後為了不讓高祖的行蹤暴露，甚至再度將自己置於險境這叫做義。”
“可是為什麼了？”凰惑困惑的看向金萱：“他為什麼願意為了高祖付出自己的生命？我不明白，如果說一開始是因為他喜歡在高祖的身邊，所以他不背叛高祖，可是最後他既然已經知道了他不可能在回到高祖的身邊，那時候，為什麼會選擇死亡？”
“因為在他心目中，已經將玄高祖的生命和他的意志看得比自己的意志要重要了！對於他來說最開心的事情，就是高祖能夠獲得成功，所以為了高祖的成功，他願意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這就是忠義嗎？”凰惑有些顫抖的說道：“忠義是這麼沉重的東西嗎？”
金萱點了點頭：“沒錯，忠義就是這麼沉重的東西，有的時候甚至超過了個人的喜好，生命。忠義是意志的寄託，意志的傳承。”說著金萱的手輕輕的放在了凰惑的胸口：“也是靈魂的形態。無論對錯，誓死相隨！！”
“忠義這東西，也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葉楓晶不屑的說道：“從古至今，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忠義。你別看方才我說的許圍堪稱忠義，天知道是不是真的。說不準是高祖統一大玄之後，添油加醋編造出來的故事，只不過是為了讓天下臣子效仿許圍，效忠於大玄也說不定。”
“但是即便故事是假的，忠義的魂魄，精神確是真的。即便真是歷史中，許圍或許沒有故事中這麼忠心，甚至連許圍這個人都未必真實存在，但是在人們心中，人們所認知的那個許圍就是一個忠義之士！難道這樣還不夠嗎？人們所追尋的只是忠義的精神，而並非故事的真假！”
“凰惑，你覺得了？”葉楓晶看向凰惑。
“我不知道……但是我覺得，我有些羨慕，故事中的那個許圍。”凰惑看着自己的手有些顫抖的說道：“我不知道為自己所侍奉的君主獻上生命成就他的事業是什麼感覺，但是能夠遇到值得獻上自己一切的主人，有人可忠，有人可義。能盡情的彰顯自己的忠義，他一定很幸福吧。”說著看向金萱：“我想要向他一樣，找到可以託付自己一切，獻上自己一切的人。金萱，我能向你效忠嗎？我能為你獻上我的忠義嗎？”
“呃……”金萱尷尬：“我是一介女流，可不像高祖那樣，要成就一番事業……我可沒有把你當做下屬來看待。”
“這不也挺好的嗎？”葉楓晶一旁笑道：“你看他這麼聽你的話，你就當收養了一隻小狗，收下他的忠心不好嗎？”
金萱瞪了葉楓晶一眼：“他可不是狗，我想要讓他做得，是成為名為凰惑的人啊！都怪你，突然給他講許圍的故事。”
“我不行嗎？”凰惑有些不安的低着頭，就像是犯了錯的小孩子一樣。
“不，比起忠義，我更希望你能擁有一個獨立的，完整的靈魂。你的存在不是因為任何人，也不需要依附於任何人。一切的一切都是由你自己的決定。”金萱有些不安的說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凰惑迷茫的搖了搖頭。
“你又何必非要追求這些！”葉楓晶不厭煩的說道：“我覺得一開始他作為一把刀的狀態不是挺好的嗎？用起來也方便。”
“但是那樣你不覺得他太可憐了嗎？”
這時候突然蘭亭苑的大門被人敲響，侍女們將大門打開。蒼鳳瞳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
“鳳瞳，你怎麼來了？”
“出事了！！”蒼鳳瞳一邊喘着粗氣一邊說道：“龍獒把丁常殺了！！”
“什麼？”葉楓晶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龍獒把丁常殺了，並且帶着他的部隊歸順了陳赤琥。”
凰惑眨了眨眼：“這，也是忠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