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好朋友(1)

在蘭州，人們習慣把聚集在一個位置的居民住宅區稱作“院”一個院兒不是各路人群雜居的，是統一有律的；一個院代表一個行業的家屬人群，另一個行業家屬人群的居住區，就是另一個院了，此院非彼院，不能混為一談的。分房是以家庭的男性為主，院裏的父系男性都是一個單位的人，進進出出，熟得不能再熟了。劉青和秦中梅從小就住在一個院裏，那是一個市級印刷廠的家屬院，她們的父親自然都是在印刷廠工作的，她們的父親都是印刷廠的普通工人，都是在裝訂車間。早時的院裏，沒有樓房，都是青一色的磚瓦平房，一排一棟，排排相列，一棟平房大約有**戶人家，各家獨門獨院。到了一九九一年，這個院的各家陸續住上樓房，樓房也是原地建立起來的，那時，劉青和秦中梅剛剛高中畢業。在住平房的時候，劉青和秦中梅兩家挨得很近，分別住在前後兩棟。她們的父親關係親密，上下班總是一同搭道，經常是，秦中梅父親推開屋後窗，對着屋后劉家的院子喊：老劉，走不走啊？劉青父親應着：走，走，就出了院門，對秦中梅父親招一下手，兩人推上自行車相行上班了。他們前腳走，後腳就是劉青和秦中梅背起書包，雙雙去學校，像一對親姐妹似的。劉青和秦中梅年齡相仿，同一年入小學，升初中，上高中，一直以來，又在同校，同班，這是少有的緣分，看着她們是同學，其實是最好的朋友。兩人雖是好朋友，各方面的差異也是蠻大的。首先是籍貫的不同，劉青是江蘇人，秦中梅是河南人，她們在某些喜好上自然就出現了一些本能的不同，比如在吃上，劉青喜歡吃甜味的食物，秦中梅喜歡吃鹹食；劉青喜歡吃米飯，秦中梅喜歡吃麵條，這是不關痛癢的差異，倒沒有什麼。在家庭方面，她們的父親，性格是大不一樣的。秦中梅的父親做事認真，耿直，嘴上能講出一大堆的道理，對孩子的教育上，要求嚴格，雖然自身文化不高，卻常要過問孩子的學習，在秦中梅的耳邊，從小就灌入了父親的大理小理，也算是言傳身教了。耳濡目染，秦中梅從小便練就得循規蹈矩，勤勤懇懇。劉青的父親則是正好相反，不愛言語，好脾氣，老好人的那種類型，在劉青的家裏，是她媽媽主事，她的父親就像家裏的一位忠實僕人，只出力，不管事，他對家裏的任何大事小事，沒個主見，只是言聽計從的。所以，這樣的父親也就不太可能關心孩子的學習，對此，劉青父親自己是無怨無悔的。劉青和秦中梅的性格是正好相反，劉青外向些，秦中梅倒內向些，在外人看起來有差別的，對她們而言，兩個情同手足的好朋友在一起，距離拉得近了，“內外”差距就不大了。學習方面的差距是顯而易見的：秦中梅是班裏，也是全年級的學習尖子，而劉青的學習成績總是高不成，低不就，老是徘徊在中游，她再用“勁”也沒有趕上過秦中梅。像是故意給她們來一個互補互益，在長相上，就又顛倒了個個兒。劉青高挑兒個頭，皮膚白皙，五官標緻：大眼睛，高鼻樑，人是漂亮的，從基礎上看，“女大十八變”后還會是**不離十的。秦中梅是再平常不過的相貌了：單眼皮，低平鼻樑，黃皮膚，低個頭。中學時代的她們，從來沒有在差距的相貌上下過心思，她們都是不以為然的，那時，在她們看來，長相就像一種代號，代號不同又怎樣呢？關鍵的問題還是每個人的前程，前程的好壞才是本質的區別，是未來幸福與不幸的丈量尺，在二十世紀的八十年代，哪裏會像二十一世紀的中學學生，有了時尚的概念，敏感的審美。高中以前，劉青倒認為秦中梅是漂亮的，後來她想：她那時認為的漂亮，其實是秦中梅身上的氣質，那是因為“學習好”而散發出來的驕傲氣勢。在劉青看來，這是一種模仿不出來的氣質。雖然方方面面都有差異，兩人偏偏就是好朋友，這裏面是秉承了她們的父親遺傳下來的基因，那裏面的物質不是相剋、互相排斥的，只有甘心情願的互補互助，如影相隨的機緣，她們是接過了這個接力棒。在秦中梅面前，劉青時常抱怨自己不如她秦中梅聰明，秦中梅就說她劉青挺聰明的，學得不好，還是用功不夠，劉青就哼哼哈哈地承認了自己是不太好學的。不太好學的劉青卻嚮往成為一名成績優秀的學生，她非常欽佩秦中梅，卻又拿不出秦中梅勤勉的學習勁頭。學習一般的劉青，也有一種驕傲的心理，她以秦中梅是她的朋友為榮。在班裏，秦中梅沒有結交其他朋友，都是同學關係，她甚至和大多數的同學是有距離的，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就是她身上的“氣勢”，這種氣勢有一種不自主的排他力量，讓人有些敬而遠之。在大多數同學的眼中，覺得秦中梅很神秘，很嚴肅；秦中梅在同學們的面前，本來也總是一副平靜嚴肅，不躁持重的樣子，但是，到了劉青這邊，就變了個人似的。劉青熟悉秦中梅，秦中梅放開的時候一樣地會大叫大喊大笑，她在劉青面前，沒有一本正經的“偽裝”，這些同學們是感受不到的，她們好的程度就到了這一步，作她的好朋友，是具有分量的，她怎能不得意！既然兩個人好，總免不了要互相幫助，秦中梅需要劉青幫助的時候很少，只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而劉青需要秦中梅幫助的時候就很多了。學生以學為主，幫助學習上的忙就是最大的忙了，在這方面劉青受益匪淺。就拿老師每天佈置的家庭作業來說吧，如果遇到難題，無法請教父母的（多數無法請教）同學，只能將題空到第二天，第二天一大早，在交作業前，匆忙抄襲了去。運氣好一點的，得過且過，運氣不好，無意中被老師考問起來，原形一畢露，不僅將迎來一頓重批，還將成為老師眼中的重點監視對象。在劉青這邊，有秦中梅這個尖子生做後盾，在她眼中也就沒有（其實是不怕）難題了，作業總是能夠從從容容地交上去。秦中梅不僅能夠幫她解決難題，還能夠讓她記下難題的解法，即使老師提問起來，也就從容不迫了。其實，很多難題是聽完秦中梅的講解，就照着抄上去的，腦子並未真正領會，但她卻會利用小聰明像背課文一樣背住秦中梅解題的原理，為的就是防止老師的提問。秦中梅早就看出了她的理解能力，她內心真希望好朋友徹底領悟透徹，可是劉青的腦子就是轉不開，實在沒辦法，只能睜隻眼，閉隻眼，讓她得過且過了。劉青對秦中梅學習上的“依賴”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秦中梅無法改變這種局面，心想，這是腦子的問題，看來，自己還是比劉青聰明的，她只能希望劉青也變得“聰明”些，但是，這不是她能夠做到的，還是中學生的她，能有什麼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