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想成為什麼樣的國家(2)
新的戰略原則的根本點是主張無限擴張。在這個全球化的時代,潛在威脅的數量極大。試圖控制住像伊拉克這樣的威脅,可能只會使我們面臨新的威脅。關於這一點,我們在阿富汗已經看到了。為了對付新的威脅,可能就會有必要去控制新的領土和新的實體。到頭來,保障安全的惟一辦法就是把每一塊土地都變成自己國土的延伸。這似乎是一項令人膽怯的任務。傳統的國際關係理論認為,任何一支帝國勢力的崛起,都會使其它大國自動結盟與合作。結果,該帝國又會為對付這種新的聯盟而加倍努力進行擴張。如此周而復始,直到它擴張過度而最終滅亡為止。另外,新帝國主義者還相信,美國是個例外——因為它是一個民主國家,不貪圖領土得失,它的統治不僅具有吸引力,而且善為被統治國着想,是一種軟力,甚至頗具魅力。任何抗衡的行動都不會出現,因為沒有人不喜歡美國的方式。如果有可能,誰不願成為美國人呢?因此,應該把美國的男女編成一支遠征軍,將他們派往地球的各個角落,去播撒世人如饑似渴地尋覓的美國信條。但是,這種辦法行不通。箇中原因,讓我們一一來看一看。首先,根本就不存在什麼絕對的軍事安全。美國的激光制導炸彈,核導彈,偵察衛星照片,能保護美國免受“9·11”用小刀劫機的人和自殺性狂熱了嗎?我們高度發展的軍事能力嚇得北韓人屈服了嗎?我們在海外到處修建軍事基地減少了我們面臨的危險了嗎?每一個問題的答案都是否定的,而軍事基地的擴散說不定還會增加我們面臨的危險。其次,即便我們美國人確實很好,但是世界上其他的人未必同樣這麼認為,即便他們喜歡我們,也未必想跟我們一模一樣,況且他們已經行動起來與我們的勢力抗衡了。這一點從聯合國安理會在伊拉克問題上的一舉一動中看得最為明顯。不過,在其它方面表現得也很清楚,例如,歐盟努力尋求跟美國更加平起平坐,俄羅斯和中國恢復關係,許多國家積極倡導用萊納克斯而不是用微軟的視窗作為計算機的主要作業系統。這裏面有一種人的因素在起根本性作用,美國人覺得很難理解。但是,考慮到我們自己國家的歷史,我們應當頭一個表示理解才對。國家與個人其實非常相象,與其說是受獲得物質的**、恐懼和愛的驅使,不如說是受獲得尊嚴與尊重的渴望以及被認可的需要在驅使,都極想被看得與旁人或旁的國家同樣可取,同樣重要。有人曾問過土耳其小說家奧爾汗·帕穆克,是什麼讓伊斯坦布爾的老人寬恕襲擊世貿大樓的行為?又是什麼讓巴基斯坦的青年仰慕塔利班的?他回答說,“是因落魄潦倒而生的無能為力感,是不被人理解,同時也是因為這些人沒有能力讓別人聽到他們的聲音。”這個世界上其餘的人也許喜歡,甚至羨慕美國人(正如我們說過的,他們的確如此。),但是他們也有自己的傳統,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他們也希望這些能夠得到尊重。全球化改變不了這一事實。法國人不會因為吃了一個麥當勞的漢堡包就不再當法國人了,或者轉而拋棄笛卡爾。年輕的印尼婦女會離開傳統的村莊,到奈克運動鞋廠去打工並住在集體宿舍里,但這種經歷可能會使她們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裏更加註意戴穆斯林婦女那種頭巾,甚至不戴了的還會重新戴起來,以此來堅守她們的價值觀。我們不能去撲滅這種火焰,也不應該試圖去這樣做。第三,發動美國人進行十字軍式的遠征行不通,是因為它會使我們越來越多地涉入各種各樣的便利聯盟和殘忍的行動,這樣不單會敗壞我們的品德,腐化我們的機構,從長遠看,也只能使我們的生活更加複雜。第四,經濟全球化和美國人的極度浪費,已經損害了我們的經濟主權,使我們更多地依賴於我們想控制的國家,而且依賴的程度比我們覺察到的要大。有人指控我們為了控制伊拉克的石油而入侵伊拉克,這種指控在美國人聽來雖然純屬虛妄,但國外相信它的卻大有人在,究其原因,則正是因為世界上許多人都知道美國人經濟上有幾根軟肋,所以才把美國搞軍事威脅的意圖作此理解:美國人想讓資本源源不斷地流向美國的安全港,然後通過控制關鍵性資源的價格來實現保持“布巴”的生活方式不變的目標。美國的經濟如今已經走上了不可持續發展的軌道,它的增長絕大部分要依靠消費來拉動,而消費則是靠數額不斷增加的借款來刺激的。作為一個國家,我們的消費水平越來越高於生產水平了,而我們只有從國外借款才能保持現有的狀態。我們為世界的安全提供保障,又是世界主要儲備貨幣的提供國。正是靠了這種地位,我們的美元才得以堅挺,我們才得以享受一種高於我們實際所得應達水準的生活。但是,歐元已逐漸開始成為一種可供選擇的儲備貨幣了,而我們的國際債務需求量已經大到了讓債主們日益膽寒的程度。如果我們整天搖晃着馬口鐵杯子,怎麼能成為世界的主宰呢?當然,除非我們需要什麼就拿什麼。但這也正是搞十字軍式遠征行不通的最後一個原因。美國人不是羅馬人,也不是英國人。美國也許時不時地會幹些傻事,甚至於壞事。但是,美國人民既不會把運屍袋看成是光榮與英勇的象徵,也不會熱切地希望把自己的第二個兒子或女兒送到殖民軍中去服務。由於我們本身是在反叛帝國中誕生的,因此,我們從來就沒有真正對帝國主義那一套安之若素過,也根本不善於搞帝國主義。原因之一是,我們太想讓別人喜歡我們了。那該怎麼辦呢?其實也很簡單。喬治·W·布殊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做到。事實上,他競選時開頭說的話還是挺對的。他說,“如果我們是一個謙遜的國家,別人會看到並予以尊重的。”我們需要的是重新回到真正保守主義的道路上來。所謂的新保守主義者們提出的帝國規劃,根本稱不上是保守主義,只不過是用富於煽動性的傳統愛國主義語言所表達出來的激進主義、極端利己主義和冒險主義罷了。真正的保守主義者從來就不是什麼救世主,也不是什麼脫離實際的理論家。保守主義的精髓是有限政府,這一點新保守主義者也常常宣傳。可是,他們所提出的帝國規劃將大大增加政府在國內外的作用。我們在強化已經具有壓倒性優勢的軍事機器,把國土安全部變成一個有史以來最大的國家機構的同時,已經大幅度地增加了聯邦政府的開支。這絕不是保守主義,而是大政府主義。傳統的保守主義者總是小心翼翼地平衡預算,堅持每個公民都有責任履行公民義務。但是,新的帝國主義者們卻一邊要求減稅,一邊增加開支。今後再不會有什麼徵兵和犧牲了,總統惟一要首肯的公民義務就是敦促大家都去購物,助美國經濟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