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七）

田說我們可以見一面，你的稿子有幾處需要修改。在此之前田的專欄已經陸續有海棠的零碎豆腐塊。田是微微發福的中年人，蓄着漂亮的小鬍子。跟海棠想像當中溫文儒雅瘦的兩袖清風的田老師有相當大的差異。不過，她告訴自己不要以貌取人。正為難囊中羞澀不知要請田去哪裏，田笑着說：不如去我那裏吧。我們買點現成的東西上去吃。田的家在半山上，遠的海棠都後悔來了。坐下之後，她才看出這並不是田的家。至少不是田真正意義上的家，只有一張床，一條自己坐了一角的長沙發，寫字枱上亂七八糟的都是書稿。大概只是工作的地方。她聽到門上暗鎖喀嚓碰上的聲音，然後看到田走過來鋪了一張舊報紙在她里側的沙發上，把從超市買來的食物擺了上去，說：餓了吧，我們先吃東西。說完自己卻不吃，拖把椅子坐在海棠斜對面的寫字枱那邊。海棠一邊啃麵包，一邊努力的找話題。她很不習慣這樣直接的談話方式。田遠遠的坐在那裏，嘴角含笑卻並不接她的話，似乎在聽，又似乎是在饒有興趣的打量她。海棠是敏感的女孩，心裏忍不住後悔自己貿然就跟陌生人回家，她盯着手裏的麵包，如果不是確定這是在超市自己親手挑選的麵包，她很有可能會懷疑裏面是不是被下了葯。她在心裏默念，但願只是自己小說看多了思想複雜。來，坐這裏。田在沙發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懶懶坐好，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對她招了招手。不用了。她慌起來。眼前陌生的房間和只隔她一堆陌生食物的陌生男人，突然讓她害怕起來。她一下子想到剛剛聽到的一聲鎖響。三點鎖緊。三點鎖緊。完了完了，她是機械白痴，最不會開的就是這種複雜的暗鎖，萬一。。。。你渴了吧，我給你倒杯水。田說著站了起來，就要向她這邊走過來。海棠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跳起來，說田老師我還有事我先走了！一邊說一邊就撲到門上去開鎖，不敢回頭去看田的表情，連想都不敢想，好害怕鎖會打不開，可是鎖好像有心幫忙一樣啪地一聲就開了，海棠像逃獄一樣沖了出去。不加思索的一直跑一直跑，似乎冥冥之中真的有誰在幫助她一樣，才走過一次的路，而且還這麼遠，這麼曲折，這個超級路痴看都顧不上看竟然沒有走錯！直到上了車擠在人堆裏海棠才鬆口氣，知道自己安全了。不停的在心裏謝天謝地，一想到那把鎖很可能會打不開，額頭的汗就涔涔流下來。一進門，海棠就抱住正繫着圍裙在廚房的油煙里孤軍奮戰的媽媽放聲痛哭起來。